第10章 文战
程攸有很多年没有在这样青草还沾着透明露珠的清晨醒来了,她终于穿上了那套沈栎阳买给她的紫色衣衫,可惜这样的她似乎看起来和颜轹站在一起会更登对。
沈栎阳安静地坐在马车的另一边望着窗外,她倚着这边的车厢内壁,突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似乎失去的不仅仅是分辨别人话语的能力,也失去了自己的巧舌如簧,狡黠善言。加上这样性格清冷,不喜言语的沈栎阳,程攸几乎觉得马车里的这个气氛能让她压抑至死。
马车到达扶柳镇的时候程攸已经快睡着了,掀开车帘的颜轹看到的就是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程攸。
“攸攸!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
颜轹的声音带着惊喜的色彩,程攸闻声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谁知一时太急,头顶立即和车厢顶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她“嗷”一嗓子又蹲下身,捂着头半天起不来。
沈栎阳侧目看了她一眼,竟是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徒留蹲着身疼得眼泪直打转的程攸和一脸似笑非笑神情的颜轹掀着车帘骂“笨蛋”。
等程攸揉着脑袋下马车的时候,两串糖葫芦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沈栎阳别扭地伸出握着糖葫芦的手,脑袋却偏偏侧向一边不看她,程攸一瞬有些愣神,竟不知该不该伸手接过这两串糖葫芦。
“咳咳……你别想太多,那天夜里你跟我说过你想吃糖葫芦,我没给你买,今天补给你罢了。”
闻言,程攸一歪脑袋笑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接过沈栎阳手中的糖葫芦,口气谄媚,
“公子!你是全天下对程攸最好的人,程攸的再生父母!”
对面的沈栎阳终于回过脸来,面上隐隐透着笑意,有些无奈,
“就因为一串糖葫芦?你的再生父母,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程攸吐吐舌头一口咬下一个裹着糖衣的山楂,含糊地调侃道,
“有钱就是爹,有奶便是娘啊。”
沈栎阳一愣,笑得愈发无奈,程攸见状便咬着糖葫芦蹭到他跟前,一脸惊喜地盯着他不停打量,沈栎阳一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笑道,
“看什么,不认识我么。”
程攸低低笑着,也不拿开沈栎阳覆在她眼上的手,只答道,
“因为公子笑起来很好看啊。”
颜轹就那样站在马车边,勾着唇角笑着看程攸在沈栎阳身边蹭来蹭去,他怀里的掩锋仍旧是乖巧地斜卧着,倚着他肩头。
三个人进入客栈的时候程攸已经吃完了一串糖葫芦,可惜刚刚踏进这扶柳客栈一步,程攸就被客栈内的景象吓得愣在当场,连低头吃糖葫芦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女子倚卧在珠帘后的榻上,单单看身姿已是无比窈窕,只可惜珠帘相隔之后的她还带着一张银色面具,遮去大半面孔,只是这倾城之姿,纵然不露面亦已是令人眼前一亮。
珠帘之前摆着一张长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全,却没有人在桌边作画挥毫,那女子只在珠帘后那般卧着,时不时有丫鬟为她递上茶水或是点心水果,举手投足之间,竟满是雍容姿态。
“这位大哥,不知道这位小姐是……?”
相比程攸愣在原地的举动,沈栎阳显得平静许多,他侧头便向一边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开口询问道,那两人见他一身文人气质,竟摇摇头答道,
“这位公子,虽说这上官小姐容貌倾城,不过这文战局在此地设了不下三日了,先前迎战的人里也不乏有文采非凡或是画艺卓绝之人,可惜这上官小姐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论换了哪个,都是被她那伶牙俐齿羞辱一番后怏怏离去,我说啊,即便这上官小姐当真容姿绝世,可这娇纵惯了的性子,怕是娶了也要让人褪下三层皮来。公子,看你文质彬彬的,还是别去凑上官家这个热闹了。”
一听到“文战局”三个字,原本呆愣的程攸立马来了兴致,蹲在三人面前边咬冰糖葫芦边饶有兴趣地听着,见那人一说完,立马接口问道,
“那这上官小姐前几天设下的都是什么局啊?竟然能难倒那么多文人雅客,想来她也不是无才女子吧?”——虽然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进了烟花之地。
“这上官小姐几天来的局就那么一个,就是一个‘香’字,她在此处摆着笔墨纸砚要人以‘香’为题作画,其实这题说来简单,偏偏这上官小姐又说,画中却不许有花,不许有树,不许有蛱蝶,甚至不许有蜜蜂!你说,什么都不许有,她又要看什么‘香’呢?”
“哦……”程攸点点头扔掉手上的竹签竟笑了起来,“对了,大叔你刚才说这小姐是从小被娇纵惯了,那这几天她一般都是以何种说辞赶那些人走呢?”
那人沉吟一下,道,“大概也就是说那些人庸俗拘泥,只看得到这世间的浊物,从不知何为天香,所以她看不上眼。”
“啊,原来如此。多谢了大叔!”程攸听完那人的话便一脸了然笑意,拉着沈栎阳蹭到颜轹身边,“这个上官小姐还真是好玩儿,说是为了女子的矜贵设局选婿,其实不过就是想找个脑子好用还会变着法儿夸她的小相公罢了,无趣得很。”
“我倒是觉得……”沈栎阳若有所思地垂着眸,“这上官小姐想要的‘香’我是想到了,但是也不单单是指她吧?”
“大侠。”程攸无谓地瘪瘪嘴,转身抬手搭上颜轹的肩,“为了让我们公子明白什么叫做女人最懂女人,去帮我置办一套男装可好?”
“这倒不难。”颜轹仍是笑着,抬手勾起程攸的下巴,“只是我替你置办了男装来,你又想办坏事儿可怎么办?”
程攸听他此言立刻低下头笑起来,颜轹宠溺而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却当真出门去了。
“公子!”程攸又蹦跶回沈栎阳身边,“不如再跟我赌一把,你我两人的‘香’,看看这上官小姐要的,究竟是哪个?”
沈栎阳先是微楞,转念却微微一笑,“好。赌什么?只是这回可说好,你不许再出老千。”
程攸一笑,却并未回答沈栎阳的问题,只转身趴在那掌柜的柜台边儿上,和掌柜的胖老头絮絮叨叨聊开了。
水云半斜时候天边恰升几点寒星,有一人着一袭青衫自客栈门外踏入,他笑意盈盈竟直直向上官小姐面前的长桌而去。与此同时,一白衣公子亦正从客栈二楼下来,似是也向着这上官小姐面前的长桌去。
而后两人,竟同时在那上官小姐面前的长桌旁停了下来。
珠帘后的女子勾唇妩媚一笑,抬手道,
“两位公子,可都是要来破我这一局的?若是,便请两位公子先互通名讳?”
那白衣公子闻言微颌首,道,“在下沈栎阳,妄请小姐赐教了。”
那青衫公子却是潇洒一笑,摇开手中折扇,道,“在下姓魏,单名一个存字。同请小姐赐教。”
这两人站在一处便让人有些挪不开目光,那青衫公子举手投足间虽少了那白衣公子一丝优雅,却胜了一股风流潇洒的气质,而那白衣公子却显得比那青衫公子更为高贵风雅,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在两人间辨出个高低来。
“好,沈公子,魏公子,小女子的局,仍是以‘香’字为题,在一炷香之内作画。想必两位也知道小女子的规矩,这画中不可有花,不可有蝶,也不可同类事物出现,两位公子,可还有心破小女子这一局?”
那白衣公子微笑道,“栎阳便大胆一试吧,只是若这画不称小姐的意,还请小姐口下留情便是了。”
那上官小姐听他此言便掩唇低低笑了笑,“沈公子说笑了,只是公子既已应下了这局,便请公子在此作画吧。红燕,点香。”
而后上官小姐又唤人搬出一屏不大的屏风搁在两位公子之间,那屏风支架的高度竟恰恰与长桌略高一些。
再说那青衫公子,闻听这上官小姐唤侍婢点香倒也不急,只在长桌另一端坐下,单手撑着头望向那珠帘后的上官小姐,直盯了好些时候,才开口道,
“上官小姐想来当是家中独女吧?”
那上官小姐似是有些错愕,略微沉吟后才答道,
“弦雅家中尚有两位哥哥,并非独女。只是不知魏公子为何突然这般问?”
那青衫公子闻言一笑,“若是不问清楚,日后我入赘了上官家,岂非要闹出好些笑话?”
此时适才点上的香已燃了小半,但这青衫公子甚至还为动笔,竟说出这般狂妄的话来,难免显得轻浮,引人侧目。
上官小姐笑笑,便换了个话题掩盖过去,那青衫公子也不在意,只跟着那小姐的话茬又聊开了。
直至那香只剩最后一点火星仍在燃着,那青衫公子才拿过一边的宣纸,几番折叠后将那宣纸中间掏出,俨然成了空心的方形纸框。
那边的白衣公子也正在此时停笔,站起身来。
之前被唤作红燕的婢女下来收起这白衣公子的画,另一边那青衫公子却自顾自将手中那纸框举起来,自他身后看来,正将那斜倚在榻上的上官小姐框在他的那纸框中。
“不知上官小姐,可满意魏某这幅‘女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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