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微微一酸,后宫中无宠爱的女子就变得轻贱了,有时候即使守着位份也仍也承受别人的冷嘲热讽,钦妃这些年,过得也着实是辛苦的。
姐姐辛苦了,若不是皇上,姐姐何需如此?
钦妃微微偏了偏头,发间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轻轻晃动,流泻一缕光华。
皇上待本宫,其实是极好的,从未有过苛待。只是本宫与你们到底是不同的,后宫中的女人莫不心系皇上,而本宫却是为了姐姐。当日奉召入宫,就是因姐姐怕颖儿年幼于这深宫无人照应,才求了皇上让我入宫。对皇上,我并无男女之情,只是视他如姐夫一般。
说罢,她拍了拍我的手,似是一番安慰。
我听在心中,酸楚更甚。只能歉声道,是妹妹小心眼儿了。
钦妃只弯唇一笑,并不多言。
珠帘子轻晃,落得一殿琳琅之声。青菀捧着一个朱漆托盘进来,上头整整齐齐地叠了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云雁广袖广绫长尾鸾袍,是我于封妃礼上要穿的衣物。
主子,奴婢去尚服局拿了主子在封妃礼上要穿的服饰,主子先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让她们改了。
我点了点头,对青菀的细心很是满意。钦妃亦是笑着点头,妹妹调教出来的果然是不同的,这般能干。
我看了青菀一眼,青菀面上淡淡的并无太多情绪,轻轻一笑,哪里是我调教的,青菀向来就是这样能干仔细的。
浅吟过来抱了缳儿,领了承儿启儿到外面去玩。欢颜和青菀则过来帮我试穿礼服,礼服做工极为精致,大小也正好合宜。
钦妃笑盈盈地围着我打量,口中不觉称赞,果然不错。咦?她忽的轻轻一声,凑近了礼服。
我不明所以,只瞧着她。却见她拢了眉头,伸了纤指拂过礼服缎面上的图案,眉头拧得更紧,直了身子厉声道,将尚服局制衣的宫人给本宫带来!
我换下礼服,坐在钦妃身侧,问道,姐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生了怒气了。
钦妃冷哼一声,将那锦衣递到我面前,眼里藏了一丝寒意,妹妹自己看看吧,这衣服若是真是穿到人前去,让有心人瞧了,可就真的说不清了,就连皇上,只怕也难保住妹妹。
我的疑惑更甚,忙低下头来仔细瞧着,心下却陡然一凉。锦衣上图纹繁复,金线压边,竟是绣了五彩凤凰,极其耀眼。按照规制,除皇后外,后宫嫔妃皆不得用凤凰为样,正二品的妃许以用青鸾纹样制衣,纵然是用了凤凰亦只许用丝线勾了形状。
尚服局的人如今做事是越来越三不着两了,竟是犯如此大的错。
钦妃侧过头来瞧了我一眼,道,也只有你才觉得是她们疏忽了,将青鸾绣成凤凰可是大罪,怎么可能是一时疏忽造成的?必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我握着锦衣,双手微微颤头,有昭然的怒气由心头掠过,慢慢地爬上面颊。咬了咬牙,恨恨道,她们还真是看得起我,这般处心积虑地做了这衣服要陷我个僭越大罪。届时封妃大礼上,众目睽睽,我如何逃得了!
甩手一掷,那色彩斑斓的华服锦衣便如一片云霞一般飘然落地。
青菀在我身前跪下,皎洁面容微微一凛,将那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捧在手中,道,是奴婢疏忽大意了,未曾检查便拿了回来。
我轻轻一叹,伸手将她扶起,不能怪你,若非你做事妥帖,事先去拿了礼服回来试穿,本宫只怕要着了那人的道了。
尚服局负责赶制礼服的宫人很快就传到了,我定睛一看,是上官珠帘和薛槿容二人,心下稍稍安心了些,我与她二人相交多年,若制衣的是她们,倒是不会在衣服上动手脚。
此时正值午后最静的时候,朱鸟殿中静寂一片,走动的宫娥亦是将脚步放得极轻。
钦妃端坐在椅上,眸光直直地盯着跪着的二人,贞妃的服制可是由你二人所做?
上官珠帘低了头,恭敬答道,回钦妃娘娘,贞妃娘娘的服制确为奴婢二人做做,并未假手他人。她抬头瞧了我一眼,复又道,且贞妃娘娘往日所用衣物,亦大多由奴婢二人缝制。
钦妃转脸瞧我,带了询问之意。
我忙答道,确如她所说的,妹妹的衣物大多出自她二人之手,所以妹妹并不怀疑她二人。
钦妃的神情微凉如薄薄的秋霜,本宫问你,贞妃的服制绣得是何纹样?
上官珠帘定定而答,贞妃娘娘的服制以二品妃位的仪制,用玫瑰红锦缎金银丝线掐边绣青鸾图案。
想清楚了再回答,难道绣的不是凤凰么?钦妃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厉色。
薛槿容道,回钦妃娘娘,贞妃服制由奴婢二人经手,确实是绣的鸾鸟图案,而并非凤凰。
你二人自己瞧瞧吧。钦妃话音落,青菀已将那一身锦衣捧至她二人面前。
她二人捧着锦衣细细看了,不由面面相觑,好半晌,薛槿容才道,回钦妃娘娘,贞妃娘娘,此衣并非奴婢二人所制。
我的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你二人能确定么?
薛槿容朝我微微一笑,轻声道,贞妃娘娘有所不知,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无从辨认的,可对于像奴婢这样的绣女,却是一眼就能认出的。每个人起针的手法不同,打结的方式也不同。
嗯。我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道,可能找出这衣服出自何人之手?
奴婢不敢保证,但是若仔细留意应该也能找到。
你们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对外声张,若找出制衣之人,来回本宫就是了。
是,奴婢知晓了。
二人行了礼后就退了出去,殿中一时恢复了宁静。我侧头看着案上的迎春花,仍是那鲜黄娇艳的模样,长窗大大地开着,猛地刮进一阵风来,将迎春花吹得微微凌乱,花枝上一朵已开到极盛的黄花,晃动了几下,便飘落在光鉴的案几上。
看着落花,不由唏嘘,身处宫中,无论何时,都是步步惊心,一朝不慎,便可能花落人亡。
钦妃幽幽道,这身服制是无论如何不能穿的了,好好的封妃大典,也省得搅得不欢而散。
青菀抱着锦衣,皱眉,可是离封妃大典没有几日了,纵是彻夜赶制只怕也来不及。
钦妃略略想了片刻道,本宫当年封妃时亦是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倒是能给妹妹应一应急,只怕是要委屈妹妹了。
我抚着指间戴着的一枚嵌玛瑙金戒指,轻声道,哪有什么委屈的,姐姐是真心疼我才将那衣裳拿给妹妹。妹妹这些经历不少,却仍是不知人心竟是可以冷到这般的。姐姐不知,她们竟是对承儿也下了手脚。妹妹自己怎样都好,只这孩子又有何错。
声音微有哽咽,心头亦是暗含酸楚。萱雯和茉菀自尽了,无双也被害死了,妹妹身边能说话的只剩了姐姐和桑榆二人,可妹妹总是想到往日姐妹一处的开心日子,这些年已然失去太多了。唯有膝下这两个孩子,是绝不能失去的。可是我竟是那样无能,护不了他们也报不了仇。
当年一同进宫的那些人,如今已然不剩几个。死的死,废的废,回首时总觉身后白骨累累。
我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恨恨道,我已是一味得忍让了,可她害了颖儿还不够,竟是连承儿也想要害。
钦妃的脸色忽的一变,面上闪过一丝痛意。她的目光一冷,很快又笑,颖儿的仇我定是要报,我一定要她死。
我忽的正襟危坐,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似含了寒冰冷雪一般,妹妹与姐姐是一样的。
钦妃的手在椅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指上的护甲碰到椅背发出铮的一声。只可惜皇上对黎子言旧情深厚,当初在惩治苏沐寒时那样狠快果决,黎子言较之苏沐寒狠毒了十倍百倍,皇上竟是饶她不死,我心中实在是恨。
午后的时光缓缓地过去了,殿外微微有了宫女内侍说话的声音。我握了握她的手,黎家如今只剩了她一人,皇上许是这样才留了她一命,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隔了几日,上官珠帘便悄悄地来回,道是已找到制衣之人。她说那日回去后细细想了想,将接触了锦衣之人悉数罗列,而后借了各种由头同她们往来,在行露馆珍婕妤处的侍女莲珍那发现了相似的针法绣品来。
我让青菀去宫正司吕妍那打听了她的底细,这莲珍原先是宁妃宫里的,宁妃被贬后她就被遣回了宫正司,而后发配到了行露馆。
真真是没想到,原以为那黎子言失了势,傅夕影会为了保全自己而弃了她,却未料到她们竟仍是勾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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