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我冷眼相对:“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车夫忽然喊一声:“少主,到了。”
华清伸手给我,微笑道:
“反正也逃不掉的,不如就陪我走一段,保证不伤你便是。”
我推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华清跟在我身后下了车,眼波在我脸上流连一会儿,轻轻笑道:
“姐姐何须动怒,还记得清儿曾许诺姐姐三件事么?姐姐若想走,随时都可以。”
“走?”
我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平原高地,茫茫沙尘,竟是一望无际。
“此处乃关外僻野,人迹罕至,方位难辨。没水没马没食物,若留我一人在这儿,不出三日,必然不支。我又不熟地形,万一不慎误入大漠,即便有人寻来,也无法施救。”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走?少了清郡王带路,我能走去哪里?”
华清望着我微微笑,并不反驳,只眯眯眼望了望青天白云,喃喃自语道:“今儿晚上,可能会下雨呢。”
远处尘土飞扬,忽有三骑急策而至,两丈开外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单膝行礼:
“一切安排妥当,劳少主久候。”
华清点点头,转身朝我一笑:“接下来的路,比较崎岖迂回,马车是不能用了。”他掠上其中一匹高头大马,向我伸手:
“姐姐再怎么恼恨清儿,也莫在这种时候争意气。”
我心中虽厌忿,却还是忍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省下力气,弄清他真正的意图。
若说只为了替华晴出气除去我这个眼中钉,便如此胆大妄为将我掳走,我倒底还有几分不信。
他们的目的,绝没有这样单一。
我搭住华清的手,由他扶上了马,忽然一片黑云降下,霎时遮住了我的双目。
我一惊,直觉伸手去挡,却被身后人圈住胳膊:
“好姐姐,有清儿在,一定护着姐姐不让姐姐有半分闪失”,华清在我耳旁软软吹气:“这一路上,还请姐姐行个方便,带着眼罩,好么?”
我‘哼’一声,挣开他的胳膊。
华清笑一笑:“委屈姐姐了。”
我冷笑:“倘若你们想杀我,不管我有没有记下路线,都无甚分别。”
“杀你?”华清仿佛一愣,随即柔声道:“好姐姐,清儿平日虽爱胡言乱语,但对姐姐,也不完全假情假意。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罢,无论旁人如何,但清儿,从未想过真正伤害于你。”说罢,他双腿一夹,策马奔驰。
我虽看不见方位,但耳朵却细细地听着,马儿一忽儿疾驰,一忽儿慢跑,先处下坡之势,接着走了很长一段平路,然后上坡而行。渐渐地,脸颊不再感受到烈阳的焦灼,周围变得清凉起来,树枝层层抚过我的头顶,落叶被马儿踩地挲挲作响,山涧溪泉淙淙叮咚流淌,瀑布与岩石发出的撞击之声。。。我不由暗暗称奇,明明不久前身处平原,何时入了山里?难道此地就是他们西陵扎根于尹辉地界的巢穴不成?
我心中惊疑不定,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气定神闲地道:
“既然你无意杀我,那你可否答应,将我平平安安送回沁阳?”
“只要你我拜了天地做了夫妻,姐姐想去哪里,清儿都奉陪到底。”背后华清嘻嘻一笑:“姐姐现在也许还不乐意,不过没关系,相信只要姐姐与清儿处久了,便会知晓清儿也是个宽容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丈夫。”
“哦?是么?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华晴呢。”我淡淡道:“只可惜,她心中的人,从来不是你。”
“皇表姐心中人是谁,清儿自然知道。姐姐心中人是谁,清儿也知道。”华清凑近我,微微笑道:“不知容大公子若知道了你我的好事,会怎样呢?”
我的语气波澜不惊:“别人如何想,又与我何干?”
“姐姐真是无情呀。”华清一阵轻笑:“枉那容大公子待你一片痴心,甚至连王爷的教训都置若罔闻险些闹地父子不愉,姐姐却仍然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就连清儿,也替容大公子心寒哪。”
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他和王爷因我而嫌隙了么?
“姐姐想不想知道,容大公子何以与王爷不愉了?”
我紧闭嘴巴不说话,脑后传来一声低笑:
“清儿还是头一次遇见,如姐姐般倔强的女子”,华清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垂处喃声道:
“那个痴傻的大公子,硬是不肯娶皇表姐,王爷恼了,逼他就范,他却道即便王爷拿对付烈二公子那套来对付他,也是不管用的。若要他娶皇表姐,除非。。。”华清顿了顿:“除非。。。他死了。”
我一震,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你怎会知道这些?”
华清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我替皇表姐送茶叶去相府,不小心听到的。”
我冷哼一声:“不小心?”
华清笑而不答,只道:“好姐姐,这话我可没传给第五个人知道过。”
“说得是”,我淡淡道:“不然华晴公主该有多伤心失望呢?”
“强扭的瓜始终不甜呀”,华清微微一笑:“那容大公子看来温顺雅气,实是个死心眼。皇表姐纵待他一百二十分好,也抵不过姐姐的一句话一声笑。”
我咬了咬嘴唇,缄默不语。
“姐姐可是听地心疼了?”
“容大公子虽痴心地可怜,然姐姐也别忘了,容大公子越喜欢姐姐,姐姐就越遭人忌讳,一个人越遭人忌讳,就越危险。”
华清圈住我的身子,身上淡淡的果糖香味伴着拂面而来的清风,飘然而至:
“皇表姐和王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由轻颤,他的臂膀又紧了紧,脸颊贴住我的鬓角:
“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我胸口一窒,并不挣开他的双臂,反淡淡一笑:
“倘若司马容娶了华晴——你,当真甘心?”
经过了一条长长的石子路,华清勒住缰绳,扶我下马。
“我背你。”
‘不’字尚未出口,他已将我负在肩上背起:
“前面是一座吊桥,可能有些晃,你抓紧我。”
他足下轻轻一点,风,刹那吹散了我的发丝。
耳旁的呼啸声徐徐不断,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冽凌厉,刮地我脸颊生疼。头顶上方鹰鸣阵阵,似有好几只秃鹰盘旋不去,而华清的每一步踏落,都伴着整张吊桥的摇晃,以及桥链与桥板之间的砰然撞击,每一声都远远传开了去,在空旷的四方如云坠雾般地荡漾着回响,久久不散。
这吊桥下面,分明是万丈悬崖。
我整个人一颤,华清察觉,含笑道:
“姐姐莫怕,有清儿在呢,摔不到你。”
言谈间,他已过了桥,将我带上另一匹马,递来水囊:
“舟车劳顿,辛苦姐姐了,剩下的路好走很多,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皱眉,耐心渐尽:“绑了那么久实在难受,都到这儿了,布也该撕下了吧。”
“现在还不成。”华清一手抓牢我欲扯布的手:“劳烦姐姐再多忍一会儿罢。”
我气道:“走了一整日,翻山越岭,渡河过桥,别说是蒙着眼睛,就算是睁眼,也难记得住路向,你未免小心过头。”
“小心使得万年船。”华清微笑道:“对不住姐姐了,清儿这么做,自有清儿的理由。”
我转过头去不理他。
华清笑笑,也不做声,只挥舞缰绳,一路疾驰。
之后的路途果如他所言,较为平坦,马儿的脚力十分好,驮重二人驰骋了大半个时辰仍气力充足毫不减速,可知是匹千里神驹。
天色渐渐阴暗,夕阳西下,我估算着一天的行程,怕是该到目的地了。
才想着,华清就收住了缰绳,抱我下马,却没有松手,一路抱着我往前步行。
我不悦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华清笑而不答,只管继续前行,他的靴子踏在地上,发出一阵挲挲声,仿佛踩碎无数枯叶。忽然,他停下脚步,手指轻弹,顿闻‘咔咔’声响起,仿佛是沉重的石门在移动。他抱着我,迈入门内,巨石在我们身后‘砰’地落下。
台阶,很长的台阶,一级级往下延伸。我暗暗数着,我们一共走过一百十一阶,先左转,约莫五十米后,右转,通过一条长廊,再右转,经过另一道石门,接着似进入一个大花园,因为我听到鸟语闻得花香,还有流水之声传来。
这明明是一处精心设计巧夺天工的地下迷城。
我既纳罕又心惊,不论所耗费之人力物力甚巨,他们建这迷城究竟意欲何为?
带我来此,究竟要我做什么?还是华晴,终于决定对我下手了么?
然转念一想,华晴是不会这么笨的。我与华清一起失踪,我若出了什么意外,华清难辞其咎,连带华晴也脱不了干系。
她若杀了我,司马容虽不至杀她,但,他势必无法原宥她。
所以,她心里哪怕一千一万个想我死,碍着司马容,她也决计不能让我的血沾到自己的手。
也因此,我不可能死在这里,眼前的黑布,便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没有蒙眼,知晓了迷城所在的我便一定要死,唯有毫不知情才能活下来,就算事后带人探寻,又如何能找到入口?华清必然一口咬定绝无此事,没有证据,谁也不会信我片面之词,搞不好还被人讪笑白日做梦。
想通这一点,我渐渐镇定下来,越发心平气和。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倒要看看,你们姐弟俩玩什么花样。
华清在花园里绕来绕去,最后将我放在一张石凳上,解下了黑布。
甫一睁眼,便望见无数盏水晶琉璃灯。每隔十步,便挂了一盏,将不见天日的地下照地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仿佛与外界无异。
“这是你的房间,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华清说完,转身就走。
“你上哪去?”我拉住他的袖子:“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为何要带我来此?”
“好姐姐,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一定很累了。”华清避重就轻:“你先舒舒服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填饱肚子,再美美睡上一觉,天大的事儿,还有明天。”他笑着往外走:“当然,你若是一个人害怕了寂寞了无聊了,就来找我罢,随时随地,我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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