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帝姬?”
玉佩碰在一起的声音,我有些烦厌,呼唤我的人,一定是青梅。
“怎么了?”我没有回头。
“帝姬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天凉了。”青梅走近了,沙沙作响的脚步,像一只猫,她们总说猫没有脚步声,可是我听得到。
“无聊,所以就在这里。”我依旧趴在栏杆上,我感觉到青梅触碰我的玉佩,它们从栏杆的缝隙滑落,吊在半空,摆动着,发出叮咚的声音。
“娘娘吩咐了,待会凤世子要来,让帝姬去换衣服。”青梅的手碰上我的肩膀,我怒了:“走开!”
青梅缩回了手,我起身,摸索着,走出了亭子,慢慢的往云光阁走去,青梅不敢再次碰我,慢慢跟在我身后,她猫一样的脚步声跟随在我身后,我感觉得到她想说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
“帝姬还在生气么?”我的开口,让青梅放松了下来,我甚至听到她松了口气。
“我有什么权利生气?”我冷笑,足尖碰到了台阶,我抬脚走上去,五步,推门,云光阁的香气扑面而来,举步进门,青梅的脚步跟着我进去。
“凤世子对帝姬有情。”青梅轻轻的说,似乎想要说,又怕我会听到生气,走到桌子边,我坐下,青梅走到我的身后,开始忙碌准备。
“怎么会是有情?娶了我,他才有稳固的权势。”
“帝姬,凤世子谦谦君子,对帝姬,始终含情。”青梅说完的时候抿着嘴,我感觉得到,这丫头的心,在凤博康那个臭男人身上,她也盼着我能够嫁给凤博康。
“是么?可是他从未说过。”我哼了一声,我听到不远处的环佩声,我的母后来了。
“瑾琅还没换好衣服么?”母后没进门,声音已经飘了进来,我坐着,点点头:“还没换好。”
“瑾琅,还在闹别扭么?”母后的声音是那样的得意,她很清楚,我无力反抗,她需要做的是替我决定然后和颜悦色的通知我一声。
“瑾琅不敢。”我冷着脸,这个皇宫里,母后是威严的女人,父皇的身体不好,母后掌管后宫,赏罚分明,没有人敢像我这样的放肆,母后也只能允许我这样的放肆,她在可怜我的目盲。
“瑾琅听话,瑾琅不是说想要去清凉寺么,我让博康带你去,好不好?瑾琅今日可以晚些回来。”母后靠近我,清凉寺,多么温柔的一个名词,每当我胡闹,母后不需要发怒不需要哄骗,只要提起这个名词,我便能瞬间安静下来,而她想要的,只是我的安静。
“好的。”我面色缓和了,我甚至感觉到脸上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青梅在我身后松了口气,她那样小心,我知道母后没有发现,可是我还是听到了。
天家帝姬,我的着装必须保持仪态,装扮好了,青梅搀扶着我,慢慢的走出去,我经过母后的身前,问道她身上散发着父皇的药味,散发着朱砂的气味,看来母后今天为父皇处理的很多政务。
“帝姬,你好。”那个声音响起,我知道我走到了凤博康的身边,他是个异类,身体没有味道,我闻不到属于他的气味,也闻不出他曾经做过什么,这种虚无的感觉,让我害怕信任他。
“表叔,你好。”当我想要跟他作对,就会称他为表叔,他苦笑:“帝姬,你在生气么?”
我们一同登车,车架里散发着檀香的气味,马匹刷洗过,依旧留着牲畜的味道,车行,轮子碾压着宫廷的石板路,我靠在青梅身上:“我怎么敢生气?”
博康没有出声,甚至呼吸都很安静,车子出了宫门,他才开了口:“帝姬,我是真心。”
真心?
曾有一段时间,我喜欢用明黄的丝绦束着眼睛,假装眼睛受了伤,假装伤若好了眼睛便好了,那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自信,与三哥和孝方玩耍时,也很开怀,可是一日,在凉亭里,我清晰的听到良箴的话:“四姐姐不是瞎子么,为什么把眼睛包起来?”
瞬间,自己给自己编织的骗局拆穿,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却是那样的失望。
真的和假的,全看眼睛有没有包起来,而我,无论有没有包起眼睛,都是看不透世间的真假的。
我不说话,博康也不敢说,车子朝着清凉寺前进,我感觉到青梅的胸口起伏着,她在激动,她出汗了,因为她能够和博康靠的这样近。
我坐直,伸伸懒腰,博康开口:“帝姬累了么?”
“朝着这个方向靠了太久,腰酸了。”我开口,博康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帝姬靠着我吧。”那一瞬,青梅的手抖了一下,我低低的笑了,靠在博康胸前。
青梅该是怎样的表情呢?面部肌肉也许在抽搐吧,或许偷偷的咬牙?我幻想着,将玉佩拿起来,放在手里揉搓,让那些复杂的珠子发出声响。
“帝姬,会乱的。”青梅开口,伸手制止我,我松了手,碰到青梅冰凉的手背,她刚才,果然是不痛快了。
清凉寺到了,我是帝姬,时常来此,清凉寺的僧人都已经习惯如何接待,车子直接进入,停在大娘二娘的禅房外。
博康搀扶我下车,我听到大娘二娘的声音,她们在笑:“小两口一起来了么?”
博康笑着,低头:“智修师傅好,智律师傅好。”博康用法名称呼她们,她们很爱听。
“来吧,小姑爷。”大娘上前拉住博康的手,二娘搀扶着我,进入她们的禅房,坐下聊天。
我笑着,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在这里,不需要我去防备什么。
博康笑得很爽朗,他居然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伴两个老女人聊天,还能聊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真让我佩服。
“你们小两口去走走吧。”大娘开口,博康起身,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他那双粗糙的手很温暖,我被他握住,有些悸动。
“出去走走吧,你走动的有些少。”博康开口,我举步跟上,青梅也起身了,博康回头:“青梅,你坐吧。”
那一瞬,我几乎听到了青梅心碎的声音,那一瞬,我几乎可怜起青梅来,她一定是满脸的失望,站在我的身后,然后假作乖巧的点头,坐在她的位置上,目送博康拥着我离开。
“帝姬,其实今天,我想和你谈谈。”走上山,博康开口,我在博康的指引下行路,听了他的话,不动声色:“谈什么呢?”
“帝姬是否愿意嫁给博康呢?”博康开口,语气依旧是那样儒雅。
“我愿意与否,还重要么?”
“博康自第一次见到帝姬,便在心中想,此生一定不会让帝姬受半点委屈,帝姬如果不愿,博康一定自请婚配别家。”婚配的圣旨未下,博康如果自请,我与他,一定会擦肩而过。
博康说起婚配别家,我莫名的失落,察觉到自己的失落,我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帝姬,博康与帝姬,已经认识七年了,七年来,帝姬觉得博康怎样呢?”博康的手心发热,他停下了脚步,我想往前走,被博康拽住,停步不前,博康执拗起来,非要将我拽进他的身前。
“你!”我无奈,他的热气,熏在我的头顶。
“帝姬,怎样看博康呢?”博康的喉音靠近了我,我有些吃惊,就在此时,我头一次闻到了博康的气味。
他很热,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不是香料,也不像三哥骑马后身上那股浓重的男子气息,而是一种隐忍却炙热的气味,气味带着温度,通过鼻子传进我的头脑中,让我的脸有些发烫。
“何谓情?”我靠近了博康,侧脸,慢慢的靠近,贴上了博康的胸口,布料的温暖传导过来,博康叹息一声,那一声叹息在他的胸膛里回荡着,很像小黄门午夜里叩响的竹筒。
“帝姬,博康不懂。”博康的叹息,带出这样一句话,我苦笑,这句话,其实我不止一次的问过博康,博康也不止一次的回答过我,阿袖姑姑曾轻轻的摸着我的脸说:“帝姬,情这种东西,来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我还不明白,难道这就说明了我对博康无情?博康也不明白,难道说明了博康对我无情?
“博康只知道,如能一生拥帝姬似此时,此生无憾。”博康的声音低沉着,很像三哥故作深沉的样子。
“如果你不能继承东海王王位呢?如果凤家最终不能在你掌中呢?你可会遗憾?”博康的使命,就是这也庸俗的倾轧,阿袖姑姑提及博康,总是很怜爱:“这孩子,苦了他了。”
“博康如无身份,就如帝姬变成民女,失却天家快乐,得到民间快乐,一失一得,无所谓遗憾。”博康的话,让我微微发笑,博康很聪明,他知道我的身份不能变化,间接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娶不到我,是否不能成就你?”我冷笑,博康拥紧了我:“不能成就,便不能匹配帝姬,我这一路,为帝姬而行。”
话到此,还能问什么?博康将一切看做是为我,我不感恩戴德,还应如何?
推开博康,我轻轻点头:“如此,多谢你了。”
“帝姬?”
“你去请旨吧,我会答应的。”我试探的向前迈了一步,博康搀扶着我,慢慢的下山。
三日后,母后的旨意到了,我荣升公主身份,订婚博康,宫里所有的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公主在么?”那弱弱的声音响起,我坐了起来,听到青梅在院门口回答:“帝姬刚刚睡着了。”
“我没有,我醒着,孝方么,进来!”我大叫,紧接着听到了脚步声,青梅在后,孝方在前。
“瑾琅,我好久没来看你了。”孝方进门,青梅出去倒茶,我伸出手,期待着孝方走近握住我的手掌。
“瑾琅,你订婚了。”孝方的口气,带着孩子气的别扭,还有莫名的失落,我悬在半空的手,茫然的落下。
“孝方,你不理我了么?”我可怜巴巴的问,孝方终于走近,坐在我身前,我伸手碰碰孝方的脸:“我订婚怎么了?”
“瑾琅,你订婚了,我们再这样,别人会说闲话。”孝方的窘迫,让我感到可笑,我呵呵笑着,依旧执着的触碰孝方的脸:“我就喜欢摸你,怎么了?”
孝方不断地挣扎,终于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瑾琅,别这样。”
“怎么了?”我不解,手被孝方握着,我感到安心。
“瑾琅,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孝方颤抖起来,我愣住了,孝方的手渐渐发烫,我想要抽回,却被孝方握紧。
“什么机会?”
“为什么你要答应嫁给博康?”孝方的嗓音带着哭腔。
“因为他求婚了。”我微笑,话说得有些残忍。
“瑾琅,我想考上状元,再恳求皇上赐婚的,瑾琅,你怎么就答应了呢?”孝方终于哭了,他靠近了我,我感觉到孝方身上潮湿的气息。
“林公子,你在干什么?”青梅的怒斥及时响起,孝方松了手,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公主恕罪!”
“你走吧。”我伸手抚着胸口,心脏的狂跳让我有些难受,孝方的脚步远去,青梅走近我,帮我顺气:“公主,没事吧。”
我摇摇头,有些颓然。
博康出现,在孝方失礼后的第五天,博康入宫给我送礼品。
“瑾琅。”博康很少这样称呼我。
“怎么了?”
“我带你去宫墙上散散步好么?”博康牵起我的手。
宫墙上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我的裙摆,博康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也被吹起来。
“瑾琅,我一直很羡慕孝方这么叫你,今日,我终于也能了。”博康笑着,我知道,孝方失礼的事情,他知道了。
“是么?”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瑾琅,你跟我在一起时比较快乐,还是跟孝方在一起时比较快乐?”博康的口气很大度,我听不出他是否不快。
“孝方很会哄我开怀,你,总是让我生气。”我开口,说出一个事实,孝方小意,总能奉承的我很窝心,博康总是不卑不亢,面子上好像给的很足,其实却很不好对付。
“那就好。”博康忽然很开心似的,抱起我,将我紧紧的抱着。
“为什么?”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博康的开怀,似乎是一个信号。
“瑾琅对谁都笑得出来,只有对我才能生气,说明瑾琅最亲的人,是我。”博康亲了我的额头,抱着我,缓缓的前行。
风继续吹在我的身上,博康的怀里,猛然也让我安心起来,我贴近博康,反复思量着博康的话,突然想起一个词:“醍醐灌顶。”
“博康,何为情?”我再次发问。
“瑾琅怒博康而博康悲喜交加时。”博康顽皮一句笑话,我笑了出来,博康诡辩,之于我,情便是忽然想通了博康一往情深到底为何,刨去功名利禄,情之一物,只为“甘愿”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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