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年三十，一年中，念秋只觉得今天是王府里有人的时候，一大早就听到院子外吵吵嚷嚷，梦宁跑出跑进的张罗着布置，建荣也乐颠颠跟在梦宁身后，依依呀呀的叫唤着跟着添乱。

　　薛定业一身簇新的朝服，上面绣了蛟龙出海图，足底是海蓝的云纹百寿鞋，一进门还没拜下去，就招的文泰帝呵呵笑了起来：“定业，这大过年的打扮这么新鲜，打算再找一房王妃不成？”

　　薛定业见文泰帝摆手，便没有叩拜，站直身子笑着说：“皇上说笑了，这不是过年了，我也跟着应个景，讨个吉利。这一身新衣倒是招皇上笑话了。”薛定业落座，文泰帝起身，走到一盆盆景边上，伸手摆弄，薛定业看着盆景原本齐整规矩，却被文泰帝摆弄的七扭八歪，心下可笑，忍着微笑着说：“皇上这盆二龙戏珠当真好看。”

　　“呵呵，定业，怎么样，我今年种出来的盆景不错吧，这盆龙柏可是好不容易从定国公手里要出来的。”

　　“很好，定国公一定心疼的要死了。”薛定业笑笑，心下暗想，那定国公不知道多想要送给你这盆龙柏呢，哪里就心疼了。

　　文泰帝摆弄完盆景，原本的二龙戏珠只能勉强看出还有一条龙的样子。宫人端过铜盆，文泰帝洗了手，挥手命宫人退下，自己坐在了薛定业身边：“定业，你看，吴明能不能反？”

　　“依臣下看，难。”薛定业垂下眼帘。

　　“缇姬现在尚在天牢，朕要说杀了她，还真有点不舍得，不过不杀的话，又说不过去，我打算立春之后，定下她谋逆之罪，然后处斩。届时，吴明国知道此事，要反还是要求朕，只能看他们的脑子了。”文泰帝皱眉。

　　“皇上不必担忧，吴明国若是知道皇上处斩了缇姬，心中必定怨恨，要他们立时就反怕是不能，但是再想找茬让他们反就容易多了，凤家驻守泰州，到时候只要吴明国反，凤家随便定一个安抚不当，戍边不严，自然也会跟着一并反了，皇上只要出动天军，只怕凤家和吴明国就一并拿下，一举安定了南方属地，岂不是正好。”薛定业躬身，文泰帝呵呵笑着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说：“定业，话是这么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还要看天意如何啊，你的苏妃最近身体可好些？”

　　“谢皇上惦记，一番调养，如今已无大碍。”薛定业笑着说：“臣这身新衣还是她做出来的。”

　　“哦，好一双巧手，对了，那日里她也没有好好享用盛筵，不如过几日请她来宫里吃些家常便饭，顺便也教教宫中女眷针黹。”文泰帝低头喝茶，薛定业答应着，偷偷瞄着文泰帝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快。

　　“让我进宫？”大年初三的早晨，念秋刚刚打扮停当准备去给周紫嫣送绣好的罗帕，却被这个消息堵在了屋里。

　　“是，王爷吩咐了，皇上有旨，宣苏妃娘娘进宫教习宫中女眷针黹。”萧征躬身站在门外。

　　“哦，那好，这就走吧。”念秋下意识的推推头上的步摇，因为是大年下，念秋不敢不盛装打扮，一身赭石的裙衫，黑色富贵不断头的袖边，金色云纹织领，腰带是金色富贵莲花还绣上了珍珠点缀，头上的步摇足足戴了六只，沉甸甸的，还搭配了赭石的大朵牡丹在脑后，加上各色珠花银钗，念秋只觉得打扮完了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娘娘请。”阿袖给念秋披上一件灰白的翻毛披风，捧着念秋的绣花样子跟着念秋出了门。

　　进了宫门，见了皇后，念秋一躬身下去，还没说话，就听见自己的步摇劈劈啪啪的响动：“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快起来，来来来，你是有病的人，不能这么大礼，快坐，快坐。”皇后双手搀扶起念秋，将念秋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宫人端来茶盏，念秋接过来，手都是抖得。

　　“害怕什么啊，自家人，别紧张。”皇后听见茶盏响动，抿嘴一乐，念秋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

　　“早就听说你针黹功夫了得，今个想跟你请教请教，我也想给皇上绣一身朝服，你看看，这是我选的样子，你倒是教导教导我该怎么动手。”皇后拿出一本图样，摊开来，念秋一听皇后这样客气，连忙就要起身：“皇后娘娘折杀臣妾了。”

　　“快坐好，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你再这样客套，我可赶你出去了。”皇后按了念秋坐下，假作生气，念秋只得低头：“是。”

　　念秋仔细看看图样，都是金丝银线的龙凤纹样，但都是各种绣法具有的，要是绣起来只怕要用一段时日：“娘娘喜欢哪个图样？”

　　“我喜欢这个，这条龙看着威武些。”皇后指着一幅只有龙的图案说：“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念秋仔细看看，指着图案说：“娘娘请看这里，这龙纹是一层一层绣出来的，这几只龙爪是纹路最少的地方，娘娘可以挑一只龙爪下手。”

　　二人商讨半日，念秋大病初愈，强打精神讲解半日，只觉得有些头晕，腹中也感觉饥饿起来。

　　正讲解着，念秋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很大，皇后愣住，看看念秋，念秋脸色通红，连忙说：“臣妾失态，娘娘恕罪。”

　　“呵呵，无碍，本宫疏忽了，叫你来了半日，还没招呼你吃饭，来人啊，传膳。”皇后招呼身后的宫人，放下手中锦缎。

　　一名宫人上前说：“启禀皇后娘娘，林淑妃那边招呼娘娘过去吃便饭，娘娘昨日答应了的，今日可要前去？”

　　皇后一愣，仔细一想，一脸尴尬的看着念秋：“苏妃，我答应了别人，你看，这，要不你跟我去？”口气迟疑，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不必了，皇后娘娘自便吧，臣妾这就回府就好，臣妾贸然前去只怕不妥。”念秋听了，连忙起身。

　　“别，来了怎么也要吃顿饭，来人，今日按照本宫的日常伙食给苏妃娘娘准备便饭在这里，伺候苏妃娘娘用完了在送她走。”皇后起身吩咐宫人，念秋只得叩谢。

　　“苏妃，我先走了，你可千万别见怪。”皇后客气一句，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离开，念秋目送皇后离开，招呼阿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用过午饭便离开。

　　“皇上驾到！”门口小黄门一声通报，吓得念秋一个激灵起来，不知道是该躲避，还是该叩拜，傻呵呵的站在那里。

　　“苏妃娘娘，皇上驾到，还请娘娘接驾。”宫人在一边提醒，念秋才慌忙走到厅中，大礼叩拜。

　　“咦，皇后不在么？”皇上进门，大声询问，宫人连忙回答：“皇后娘娘去淑妃娘娘处用午膳了，南静王府的苏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留下用午膳，在此间逗留。”

　　“哦，苏妃啊，起身，快起来啊。”文泰帝自行走到上首坐下，念秋连忙起身：“不知皇上驾到，臣妾该死。”

　　“客气什么，快，伺候苏妃坐下，带病之身，不要劳累了。”看念秋落座，文泰帝笑着询问：“苏妃可用过午膳？”

　　“哦，臣妾还没。”念秋只觉得嘴唇发干，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既然这样，就陪朕一块用午膳可好，要是苏妃嫌弃朕在这里吃不香甜，那朕就走了。”文泰帝笑笑，借过宫人递上的茶水。

　　“臣妾不敢，臣妾惶恐。”念秋低头，只觉得自己的腿在发抖，要想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传膳吧。”皇上吩咐下去，立刻便有宫人上来收拾，片刻间一桌热腾腾的宴席就摆好了，念秋咽一口口水，只觉得心慌加上肚子饿，胸口一阵阵憋闷恶心。

　　“来，苏妃，吃吧。”文泰帝有太监伺候，想吃什么只要抬下巴比划一下就行，阿袖忙着帮念秋布菜，念秋不敢失态，只得慢条斯理的吃。

　　“来，苏妃，尝尝这个。”文泰帝给念秋夹一条翡翠鸡丝，念秋连忙起身接着，哪知道两下里力道一错，鸡丝落在了桌面上，文泰帝脸色不由得一变。念秋慌忙跪下说：“臣妾愚笨，没接住皇上的菜，请皇上处罚。”

　　“呵呵，处罚什么，来来来，起身，好好吃饭，苏妃啊，坐近点。”文泰帝双手握住念秋的双臂，将念秋拎了起来，念秋一愣，已经被文泰帝按在自己身边，念秋只觉得这距离近的几乎可以感觉的文泰帝的呼吸，帝王的香料非比寻常，钻进念秋的鼻子里，让她越发的惶恐，恨不得马上跪倒嚎啕大哭。

　　“苏妃，尝尝这个。”文泰帝夹起一块芙蓉蛋花，念秋连忙端起盘子要接，文泰帝却躲了过去，念秋一愣，文泰帝的筷子已经到了念秋唇边，念秋不由得吓了一跳。

　　“苏妃，你想让朕的手举多久？”文泰帝笑了起来，这笑容太过甜腻，令念秋回想起来曾经在芙蓉楼的日子。念秋此时才明白，今日进宫，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安排，一阵悲苦涌上，双眼不由得涌上了泪花，委屈的张开嘴接过了文泰帝递过来的菜：“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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