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默,湖水沉默,连槐花,都沉默。
沈浪安静的立在房里,手上的骨节突兀的显现出来。脸色差到极点。
却听见身后有好听的声音笑起来,道“沈公子后悔了?”
他的声音是微微的带些冷的,沈浪背对着他,笑了一声,道“江公子说呢?”
江靖宇的脸色也晃了一下,半响后接道“沈浪,谢谢你。”
沈浪闻言,却将嘴抿的更紧,脸上的血色,还是苍白。
江靖宇看看他,忽然站起来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这样很难为你,那样一个女子,连我都忍不住要救,何况你。可是,这一次的事,处理不好便是危及天下,爹和我也没有办法。”
屋里的煤油灯忽然黯淡下去,就像谁忽然黯然下来的脸色。
沈浪静静的看对面的房间,一个黑影瞬息间消失不见。他的嘴角才微微的牵起来,江靖宇却恍惚间觉得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比难过更加深刻的绝望。
忽然记起当日和江颜在望月楼见到那女子的第一眼,轻轻悠悠淌流水,水起,动人。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一把推开秦媛的手,飞身牢牢的接住她。
现在却恍然,那样的女子,连沈浪都倾心不已躲不过的劫,谁又能避免。
沈浪转身看见床头的那一抹浅黄,终于忍不住,眼睛里的泪花连江靖宇都看见。
小不点,你一定觉得我很讨厌是不是?
我又一次,又一次,要抛下她。
兔子呆呆的看他,这几天它似乎都只是呆呆的,不走不跳,一直很安静的呆在他身边。
安静的,他几乎就快要忘记它的存在。
江靖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暗叹口气,道“沈浪,我知道很难为你。”
沈浪小心的抱起兔子,学着以前白飞飞那样,顺着它耳朵上的毛一直摸到背上。
江靖宇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看他安静不说话。倒也不催,他不懂情是何物,却明白爱最断肠。
不能步步紧逼,沈浪和朱富贵冷家三兄弟上演的那出退婚戏码,实在逼真。
朱爷信了,冷爷信了,朱七七信了,欧阳灿信了。
当时园外偷听的江湖众高手,也都信了。
江家的祖传宝物,江家恪守这么多年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天下必将大乱。
江老爷一句话,改变的,是几个人的结局?谁也不知道。
白飞飞的毒,四季。
他知道怎么解,却还是无药可解。
冬落,冬落,这个天下觊觎的宝物,究竟是宝物,还是祸物?
沈浪却忽然开口,声音居然如同塞了棉花,听起来再也没有以往的潇洒,他说“好。”
一个字,注定失散人海。
江靖宇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等透过沈浪的背影看见窗外亭里的王怜花,顿时明了。
有人能护着她,他知道,王怜花欧阳灿,都是当世最杰出的少年高手,有他们尽全力的护着,没人能伤的到她。
他还知道,这一去,便是一去不复返,他和她,再也没有机会。
骗,莫骗过自己的语言。
然后他也出声,许是嗓子憋得久了,居然也带着些许沙哑,道“那,什么时候走?”
沈浪把兔子放在桌子上,眼神望着某个方向,最后才下了某种决定般,斩钉截铁道“五天后。”
江靖宇脸色变幻不定,到最后才道“我怕爹拖不过五天,你也进过禁地,应该明白的。”
沈浪抬头看他,眼里的神色不明,却异常的清亮,道“我怕她拖不过五天,你也应该明白的。”
江靖宇最后看他一眼,便准备要走。
沈浪却出声叫住他,道“我答应的事,从来都言出必行。你回去守着,五天后,我必定如约至江家禁地把江老爷带出来。”
江靖宇开门的动作顿了顿,顿了顿道“沈浪,我定不食言。”
沈浪见他离开,才阖上眼睛闭目沉思一会儿,转身往王怜花站的亭子里去了。
王怜花正对着池子里的落花发呆,见他来了,才回神道“你是铁打的?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不是让你休息吗?”
沈浪却并不回答他,只转身撑着栏杆坐下,深叹口气道“王怜花,没想到咱们也会一起并肩作战。”
王怜花闻言却笑,手里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手掌,笑道“所以,那是因为飞飞。”
沈浪抬头,恰好一朵槐花落在他的眉间。他取下来,看槐花淡淡的色,听见王怜花的回答,手一个不稳,槐花摇摇晃晃的飘至湖里。他伸手去接,却还是眼睁睁看它掉下去。
水波荡漾,一圈一圈漾开了谁的心慌。
他闭上眼睛,喉结不自然的动了一下,才道“王怜花,这一路走来,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王怜花看看他,轻轻笑一下,斜歪着单腿坐在栏杆上,道“你自己也还不是一样?为了飞飞去退婚,你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他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沈浪脸上瞬间青白的脸色。
沈浪过了很久才又开口,看那间忽然暗下去的房,道“谁都不一样了,可是,或者,谁都要回归本色呢,谁又说得清。”
王怜花看见欧阳灿的屋子忽然没了灯,下一刻便见他往他们这边来,一时间也没听见沈浪说的话,只冲欧阳灿招手道“欧阳,这儿。”
欧阳灿抬首便见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栏上,槐花纷纷扬扬的夹杂着红叶飘下来,正好亭子里的两人都是眉目如画的英俊少年,与美景相得益彰。
不由得也笑了,快不步进亭里,看着对自己到来没什么大反应的沈浪,笑道“刚才才在想呢,该叫上沈兄一道出来赏月,这么好的风景错过可惜,没曾想你倒是早来了。”
沈浪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看着那片刚刚落下去的花,越飘越远,终于眼睛都疼了,再看不见,才回道“我倒是没想去叫你,这么好的景致,欧阳兄才不会错过呢。”
王怜花道看看不断被风吹落下来的花和叶,纷纷扬扬,一时间也是呆了,道“要是飞飞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她那么惜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变了色,一时间无言。
要是她在,最美不过,有她在。
沈浪闭目定了定神,张开眼,看见的却还是她的脸。
仿佛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过是春风化雨的随意。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
欧阳灿扬起嘴角,看着湖里满湖的落花,道“没关系,很快,她便看得见了,很快。”
王怜花见他笑,一时间心里也多了几分开心,道“是啊,很快,咱们三个都在,看谁还能拦得住。”
欧阳灿余光掠过沈浪更加苍白的脸,已经不再有一开始的敌意。
毕竟,要一个坏人当成顶天立地的大侠不容易。
要一个英雄,为了一个女人毁天灭地,却是难上加难的艰难。
他拍拍沈浪的肩,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还有事。”
王怜花和沈浪都清楚他指的是什么,那群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人。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笑,沈浪不说话,身形一晃便站在亭子外面。
欧阳灿倒是站在原地,道“反应挺快。”
沈浪和随后出来的王怜花背对背,道“彼此彼此。”
倒是把围着几人的黑衣人,晾在了一边。
欧阳灿旁边早落了十几个黑衣人,都是戴剑蒙面。蠢蠢欲动。
他挥开折扇,倒是像迎客的。只是这一扇,杀机毕现,黑衣人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世上可以杀人的,原来不只是刀兵利器,还有,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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