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个同样安静的女子,即使没有人,也还是不肯将软弱心酸露出一星半点。那是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给自己织成的网,牢不可破。
然后他好看的眼睛里染上雾蒙蒙的一片,道“沈浪,我该说你清醒,还是该说你绝情?”
旁边的人脸掩映在斜阳里,看不清神色,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道“怎么说都可以。”
有黑猫忽然从树上跳下来,荒山,枯树,老藤,昏鸦,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的脸上有鲜红的血流出来,黑猫暗绿的瞳散着莹莹的光,诡异凄凉。
黄衣少年终是浅叹一声,道“凌晨去了快活城,是你的主意吧?”
白衣笑起来,有乌鸦哀鸣着入窝,道“我们这样的四个人为了同一件事合作,或许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了。”
黄衣手里的折扇轻轻摇起来,有苍劲的字显露出来,风景画凄凉,那上面的题字,是颇具了吴道子之风的诗,最后两句是李白的长干行,‘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他看着看着,忽然撇过头,手里的青筋几乎就要爆裂,然后他转身离开。脚印拖成长长的一条,夕阳在他的身后,大漠孤烟直,黄衣看着,莫名的就失了颜色。
离开,疏远,分开,再见,是不是最后还是会心有灵犀殊途同归。他望着越行越远的他,忽然无奈。
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怕只怕,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他定了神,看着白衣少年的影子终于消失不见,转身要出去,却终究还是站着不动。
有一抹玄衣迎风而来,脸上的笑纯粹灿烂。那是他和沈浪,一辈子都没有的阳光。
沈浪,欧阳灿,这爱情的劫,我们都遇见。
欧阳灿本来笑意满满的脸,在看见那抱着膝蹲坐着的女子后,转换成无奈。
他隔她几米远站着,却不敢进前。
白飞飞,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换不回你一个笑脸?
我要的真的不多啊,我只要,你能像对沈浪那样,给我一个最真最快乐的笑,却总不能如愿。
我也是触不到温暖的人,却真的想给你温暖。你于我而言,正如沈浪于你,是最初的最美的温暖,可以死,却不可以放手。
你不明白么?
白飞飞,你真的不明白么?我爱你,可以死,却不可以放开你。
我第一次知道怎么爱,第一次努力去爱,可是却仿佛用尽了一世的心血,请你给我希望,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你。
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父亲教给他的第一句诗,那时候他六岁。
他有样学样的吟着诗,却总没有父亲的那种味道。
以前他不懂,后来他长大,博览了群诗,却依旧无感,直到遇见她。
终于,开窍。
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他来迟一步,终于挽不住时光如锦。
白飞飞,莫非你我到最后也只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么?
深秋初冬的傍晚分外寒冷,他被冻得一个激灵,安静的立了一会儿,脱下身上的外套进了前,轻轻披在她身上。
白飞飞转头看他,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很快一片清明。然后她不再看他,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欧阳灿看着她,苦笑道“今日我去上官家退婚了。”
白飞飞的衣裙被风吹起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有寥落的星光点缀在天上,她抬头,眼里情绪不明,然后她道“退成了?”
“没有”欧阳灿也并着她坐下来,将脚上的靴子紧了紧,道“不过快了。”
白飞飞点点头,不再出声。
欧阳灿陪着她坐着,夜风刮得紧了,不远处湖里的水都被吹皱起来。他看着看着,忽然笑道“飞飞,既然不想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白飞飞转过头,他眼里似乎也漫上了天上的星光点点,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她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行到悬崖的时候,有人在崖边等他。
那人束发的冠带被风吹起来,如墨的发纠结着青碧的玉,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他含笑立着,道“去过快活城了?”
那个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道“怎么不问问我做了什么?”
沈浪却抱了剑,看着他笑道“用的着问么?”
那人眼里有欣赏闪过,他收了笑,道“若不是如意来了,或许我真的会动手。”
沈浪脸上的笑也不见,他轻叹了气,调转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山,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她过去阻止你。”
凌晨看看异常清冷的他,终于开口,道“沈浪,有时候我真的是佩服你的。一切你都可以安排得天衣无缝。既然救了我,又何必瞒着?”
沈浪摇摇头,擦了擦脸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道“你清楚的,我只是拿到了绝望木而已。其他的事,都是王怜花做的。”
凌晨的折扇在手里好看的翻转了几下,道“那给鸢晚的理由呢?编的那么好,这总该是你的杰作了吧?”
沈浪却不再回答他,道“你说,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
凌晨望着远方,眼睛微微眯起来,居然带了几分可爱的味道,笑道“这很重要吗?”
沈浪也和他一样笑起来,惯常的慵懒,道“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带她走。”
凌晨笑的更加好看,眼里蔓延上清凉的月光,道“那,我们就一定可以。”他转过头看她,语气里染上几分调皮,接着道“不过,就算活着,你也未必可以带她走。要知道,欧阳灿可是个狠角色。”
沈浪想起那个男子,也是一愣,却又笑道“那又怎么样?飞飞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凌晨嘴角微微的勾起来,道“世上的事没有绝对。不过,沈浪,现在得委屈委屈你了。”
沈浪却并不在意,似有若无的看一眼不远处的黑影,道“动手吧。”
凌晨的笑倏忽消失不见,腰间的软剑风一般卷起来,竟直直的将天绝剑勾落崖底。沈浪站着不动,眼里越发澄澈。凌晨的软剑刺进他的胸口,有黑色的血漫上他的嘴角,他却依旧微笑。
凌晨的手抽回来,软剑铛的落地,沈浪的白衣很快染成鲜红一片。他费力的吹响口中的哨笛,片刻后有接二连三的人落地。
东方墨心脸色平常,迅速将他扶起来,喂给他一粒药丸。然后转了身冷声道“凌公子,走吧。”
凌晨偏了头,不去看地上的沈浪,等到远处的黑影消失不见,才交代道“将消息散发出去吧。若是坠崖不够,那凌晨为了妹妹报仇,刺伤他,这消息总足够让她相信了。”
轻风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在沈浪晕过去后再也忍不住,埋怨道“说好了是演戏,可是凌公子也未免太认真了,这剑只要稍微再偏一分,就刺进心脉了。”
东方墨心伸手拉住他,冷静道“他做的对,既然要演,自然就该演足。刚才有人在旁边看着呢。不过他们也的确是够小心,只远远的藏着并不近前。”
凌晨背着手站着,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边沿,他略微困惑的皱了皱眉,然后看着沈浪叹息。
墨心也觉得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一向最冷静的他却忍不住用足力气扬了扬手,气流强大,旁边的石头应声而碎。
他这才觉得好过了些,温言道“凌公子此番大闹快活城为妹妹出气,那如今再来找沈浪这个负心人报仇自然也不足为奇了,她应该会上当。”
凌晨闻言也笑了,信心满满道“不是应该,以她的自负和她如今越发迫切的心性来看,她必定会信。她没有时间了。”
欧阳别庄的灯火一直不灭。
伤秋阁有大主顾光临,秋水亲自作陪。
夜深人静,伤秋阁不绝于耳的声音才渐渐微弱下去。
有红衣女子立于窗前,脚上纹着的蝴蝶振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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