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他们回想起这个寒冷绝望的季节,脑海里回旋的却不是风,不是雨。是那个倒下去的男子嘴边暖暖的笑意和那个蓝衣女子脸上化不开的心疼。
她扔了伞,伸手点了他的穴,不过片刻便脸色苍白,冷声道“你们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来?”
风影飞影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冲过去帮忙。
白飞飞将欧阳灿交给他们,竟是头也不回的要走。
风影急了,道“白姑娘就不能等主人醒了再走么?”
白飞飞看也不看地上的伞,冷声道“不能。”
风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只看得见远处的一点蓝。
他看看扶着的欧阳灿,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
凌晨——无题。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抱着他垂泪。
他懵懵懂懂的擦去她的泪,问她为什么。
每每这时,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掉。
于是他再不敢问。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长得,和父亲很像。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知道原来他还有妹妹的时候,他几乎都发了狂。
他第一次用了几乎咬牙切齿的情绪,问母亲她的去处。
那也是娘第一次对他生气。
她用很坚决的语气告诉他,妹妹死了,和父亲一起,死了。
他的眼泪,十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掉泪。
他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
他问每一个曾经在大漠生活过的人,问他们知不知道,当初凌家的那个小女儿,去哪里了。
“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他找了整整十四年。
从十岁的时候找起,到他二十四岁。
终于有人告诉他,他的妹妹在幽灵宫。
他接到一封信。
然后他瞒着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还有鸢冷,奔赴中原。
他很认真的听完那个英俊公子的话,然后他很安静的微笑,说好。
没有犹豫。
“满目山河空念远,谁倾城一笑”
他立定,看着那个女子,微笑。
彼时她正穿了孝衣,眼里有泪,倔强的不掉。
他忍不住上前,却被那个人紧紧的拽住。
他说,那是她们的江湖,我们何必插手。
那是第一次,他眼里开始有了悲哀。
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这十几年来的追寻,这个虽然未曾谋面的妹妹,却早已经把他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
他的眼里居然染上淡淡的红,但他依旧微笑,说你可以开始了。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他望着那一杯淡绿色的茶,眼里从容。
然后他端起来,说,请你替我照顾她。
有微弱的腥味在唇齿间流动,他闭了眼。
鸢晚,请你等我。
等我在凌晨的时候醒来,带你一起看朝阳。
“晓来红叶疏,看晨星坠”
他醒来的时候,有微弱的光透进窗户。
莫名的,他忽然就记起,斜光到晓穿珠户。
然后,他看着陌生的地方,微笑。
“欲寄西江题叶字,流不到、五亭前”
周身寒冷,他推了窗户,窗外有花簌簌的落下来。
花开无声,花落无声。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一朵细看。
然后他微笑,四周忽然寂静。
竟是比花还好看的笑脸。
“旧事沧桑过,云海天端,谁记伤心人”
他坐下来盯着精致的香炉发呆。
然后他拔了头上束发的玉,将香炉上的沉香拨开。
散了一室的香。
他脸上有震惊一闪而过。
片刻后,却对着那玉失了神。
这块玉好像是一个女子送给他的。
他曾经牵着她,走过很多个四季冬夏。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他正想着有什么事情忘记了的时候,有人仓皇的推门而入。
他望着来人,手里的玉叮当落地。
那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不能忘的脸。
明明那个人是笑着的,他却无端端的落泪。
然后他展开双臂,紧紧紧紧的抱住她,道“鸢晚,我是凌晨。”
白飞飞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流不完的泪。
她站在他面前,他浅笑,眼里溢满她看得懂的心疼。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说鸢晚,我们终于见面。
他牵着他的手坐在树上。
有清凉的雾水低落下来,他们的发很快湿成狼狈的样子。
然后他说“鸢晚,你过的好吗?”
明知故问,却还是想问。
白飞飞看着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短暂的空白。
如此温暖的男子,竟然就是她的哥哥么?
她想着想着,看着看着,忽然就微笑起来。
东方墨心脸上带着少见的肃然,他斜坐窗上,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的沈浪,面无表情。
沈浪暗叹一声,还是笑道“墨心,你回来了。”
他的脸上带了些无奈的神色,但还是先回报道“是,我回来了。江正松也安全的带了出来。”
沈浪脸上的笑意愈深,道“如何?”
墨心伸出手,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玲珑剔透,凑近耳边竟还峥峥的清鸣,想来定然是自己要的东西了。
他的脸上终于退了笑,伸手接过,玉上有纹好的图案。一笔划,居然有些诡异的色彩。
墨心看着对着那块玉,眼神却望着沈浪,道“若是墨心知道,决计不会替庄主你去禁地。”
沈浪闻言眼神染上了些难以言喻的黯然,然后他轻轻吸了口气,道“墨心……~”
东方墨心却并不应他,良久才开口道“庄主,你想走你父亲的老路?”
沈浪身子微微一震,却转开头不看他。
墨心也不顾他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可是,庄主你走的起,沈家再也走不起了。沈家,只剩您一个后人。”
一针见血,沈浪的脸色瞬间苍白。
墨心却不准备就此罢休,冷声道“庄主,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若是那迷药的药性比你预想的,再深几分呢?那墨心现在,是不是就只能在您的坟前说话了?”
这话说的已经很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了,沈浪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将玉抛起来再接住,笑道“墨心,你说的都对。可是你别忘了,现在咱们是在和谁斗,欧阳灿都已经以命相博了,我若是不这么做,瞒得过么?”
话说的很对,墨心却并不买账,他笑笑道“难道庄主敢说,这不是你本来想做的么?就算没有药,你也会跳的吧?”
沈浪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玉,半天后忽然微笑起来。
好吧,他承认,其实当时他的确有赌气的成分,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想着,崖底或许有那个女子在等自己,于是自己都控制不住,就那么直直的落了下去。
最近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一件一件的堆在一起,让他完全没有时间思考。
他见招拆招,以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一一挡过去。
可是,偏偏到最后,那个女子还是把他远远的推出去。
连选盟友,都宁愿选别人。
他知道她是为了把自己推出这个漩涡。
可是,那偏偏让他更加难受。
他开始明白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她时她一次次的绝望,一次次的报复。
原来,这个就叫自作自受。
他脸上的苦笑愈深,然后他站起来轻轻的伸了个懒腰,道“墨心,要教训我以后多得是时间,现在说说你的看法吧。你说,咱们有几分胜算?”
东方墨心也皱了眉,道“若是庄主和欧阳公子,怜花公子合作,胜算或者还有一半。”
沈浪背过身去,窗外风景正好。
已经没有下雨了,崖底的温度本就比上面高一些。还有未落尽的枫叶在树上飞舞,风一吹,便纷纷扬扬的在风里回旋着落下来。
秋天,真的要过了。
他抬起头,听着外面破空而来的声音,和东方墨心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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