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日头渐渐偏西，由暗变漆。几乎瞬间，相府各处灯烛齐亮，恍如白昼。随着三声鞭炮响，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作为合家团圆的象征，晚膳作为年终最后一餐承载着与以往不一般的意义。对于相府来说，今年的今晚尤其特别，不为别的，只为守岁者中有一位国师！
作为雍国数十年来首位‘应邀’在臣属府邸出席晚宴的祭祀神者，运程国师的到来无异于为鲜花着锦之盛的相府又多添了份荣耀。
席间，宾主其乐融融，相谈甚欢。大夫人拉着我的手，眉慈面睦，表现的尤其亲热，完全隐去了先前的强烈敌意。我也虚伪的配合着，好心情的没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年！总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敞开心怀祝福自己并不是一件难事。
席后，众人围着炉火闲聊。
按着长幼次序，我和施榕的座次排在了最外围，距离处在核心层的国师和老狐狸的位置隔了两层人圈。很明显，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又因着施榕对他们的话也没有兴趣，所以整个大厅中只我和他两人无语，二人静静的相互依偎着昏昏欲睡。
没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一只大掌悄悄的握住了我的手。一个激灵醒神，我转头看去，是施苍！他瞥了瞥国师的位置，又看看门口，示意我起身跟他走。我点头，扫视了一圈，似乎没人注意到坐在外围的我们。
刚动了动就被施榕拉住，他睁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看着我，嗡嗡道：“舒儿，什么事？”
“四弟，为兄有话和舒儿说。”施苍轻声道。
施榕立马醒神，松开手，眼神不经意的从国师脸上掠过，靠近我耳语道：“舒儿，哥哥陪你同去。”
同去？可以吗？
我看向施苍，征求意见。
他似有了悟，苦笑一声，道：“如此，四弟便跟着吧。”
不用商量，离场的托辞自然由施苍负责。结果听完，我差点晕倒，话说这哥俩真不愧是亲兄弟，先前一直觉得施榕的撒谎水平低下，没想到道行颇深的施苍编起谎言来竟也不比他弟弟高明多少。说什么得了幅名画，四弟和三妹妹想去观赏一番。
这借口谁会相信呢？
果然，大夫人甩出俩字：不行。
连个场面话都懒得说。
我望向施苍，心说你真笨。
他了然，脸色有些讪讪的。
“夫人，既然孩子们有此雅兴，便由着他们吧。”为难间，丞相开口了，他看着施苍，叮嘱道：“苍儿，不可与弟弟妹妹耽搁太久。”
施苍颔首应是。
“相爷，老夫亦对督管所说的画有几分兴趣，不知可否同往观之？”国师摸摸胡子，笑得慈眉善目。
“国师请随意。”老狐狸客气道。
如漆的天幕下，繁星点点。
去往清舒园的路上，运程国师妙语不断，引得施家哥俩频频点头称是。显见的，他是个健谈的人。进入书房之后，施苍和施榕并未多做耽搁，随意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我扬扬手：“国师请坐。”
老头儿笑笑：“三小姐不必客气。”
书房还是老样子，没有纹丝变动。我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本书，状似闲聊的问道：“听说国师一定要在相府内见小女子，不知何因？不知何事？”
“既无特因，亦无大事，老夫只是觉得三小姐的面相异于常人，不过是想为你卜上一卦。”老头儿也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有内容，不妨听听！
我浅浅一笑：“敢问国师如何卜这一卦？”
老头儿摸摸胡子：“很简单，三小姐只需回答老夫几个问题即可。”
我放下书本，与他相对而坐，说道：“国师但问无妨。”
老头儿稍稍敛笑，注视着我，眸中似有精光闪过，看了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我被他看得心里直犯嘀咕，这哪是算命？分明是在照X光嘛。瞧瞧那双眼睛，深邃的似能将人吸进去般。
“三小姐，可否告知老夫你从何处而来？”良久，老头子终于收敛目光。
我心下大惊！
“不知国师所言何意？”面上却不敢动声色。
老头儿道：“三小姐，此处只你我二人，不妨坦诚相待，或许，我可以助你寻得有缘之人。”
他连这个都知道？
“三小姐可是对老夫心存疑虑？”老头儿又问。
这是自然！
你是国师，即便你能算出我的来历，那也只能证明你的业务水平不错，却不代表就可以为我所信。这个世界，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不少。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怎能单凭一句话便轻易向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全盘托出自己的底细？
“三小姐，你可曾想过回自己的世界？”老头儿的表情有些奸猾。
我倏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老头儿微微一笑。
我急切的抓住他：“当真有回去之法？”
那我当初还来还什么债？莫不是出言诳我？
思及此，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三小姐还是不肯相信老夫？”老头儿一脸智慧的样子。
我不置可否，反问道：“敢问国师第二个问题是？”
老头儿看着我：“三小姐还未回答老夫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
想了想，我想起佛门有一颇有玄机的话，于是道：“自然是从来处而来。”
老头儿哈哈大笑，看他的样子似是认可了这模糊不清的答案。
“三小姐，你可识得此物？”老头儿止住笑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
我稍稍倾身看去，松鼠？
晕了，这种小东西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国师若是不识此物，不妨找大祭司问问，或许他可以为您解惑。”我还是不做正面回答。
“三小姐，此物来自异世，名曰松鼠，喜食松果……”老头儿不以为然，听我‘打完太极’后，他主动缓缓道来。
“国师，有话但请直言。”我有些不耐，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叙述。
老头儿笑笑，问：“三小姐进宫那日是否隐瞒了一件事？”
岂止一件？事实上我对很多人瞒了很多事，难道都要告诉你？
“三小姐可知公玉太子为何匆匆回国？”老头儿又道。
这还用问吗？对北宫焰来说当前最重要的自然是寻画寻人。
“三小姐果真冰雪聪慧。”老头儿自顾说道。
嗯？他会读心术？
“国师，我与《平湖秋月》图到底有无关系？”算了，坦诚就坦诚吧，在这样一位智者面前，我刻意隐瞒的小把戏把自己弄得像个可笑的小丑。看看吧，从进门开始，他的笑容仿佛就定在了脸上，再加上时而摸胡子的动作，让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坐着似乎正经受着一场从内而外的灵魂洗礼般，不自在，不舒服，不喜欢！
“三小姐与此画的关系，目前老夫还不好定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画和你是同一来处。”
同一来处？是画穿越？还是穿越人所画？北宫焰说过《平湖秋月》图的作者无从考究，这么说来两种可能性都有。
“正如三小姐所想，公玉太子之所以提前回国正是因为另外半幅画在耀国现身了。”老头儿微笑着丢出一颗炸点不小的弹。
本来我以为临近真相自己会紧张，没想到此刻我却出奇的平静。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不是吗？
我说：“如此到真是公玉太子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老头儿摇摇头。
我诧异：“难道不是这样？”
“三小姐所言确是不错。”老头儿一副神秘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不过，画虽然在耀国现身了，有缘人却不一定在同一处。”
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被告知她会在丰京出现，星象提示大致方位就在相府周边。”蓦地，耳边盘旋起北宫焰曾说过的一句话。
一年前《平湖秋月》图分身，比我的穿越时间早两个月……
此画和我同一来处……
有缘人会在相府周边出现……
我是相府的‘三小姐’……
松树、松子、松鼠……
再结合老头儿颇具玄机的话，难道说可以基本确定我就是那个……
心！猛的骤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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