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同为朝廷大臣,父子俩的话题自然不会避开朝政二三事。儿子晋任兵部侍中,老父谆谆传授了些处事之道和为官经验;除此之外,施榕也谦恭的向老狐狸请教了一些困惑之处。父子两人一问一答的,和谐的画面竟让我有刹那间的恍惚,想着若非我的缘故,他们可能永远都会这般和乐,父慈子孝,天伦共享。
我有些忐忑,为老狐狸匪夷所思的态度。若说他不计较施榕的忤逆,那正常,因为他们是亲父子。可当他把这种慈爱的表情用到我身上时,除了汗毛倒数和鸡皮疙瘩,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和反应。
“舒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老狐狸和颜悦色的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指我夜以继日的照顾施榕这事。“相爷客气,与我而言自当如此。”
老狐狸点点头,面色无异,似乎已经不再介怀我对他的称呼。
“榕儿,此番你虽晋了品阶,皇上却未另赐府邸,好在佐领府的规制原本就越了阶,离三品官衔六十六间屋宇的定制不过少了三间,说来也不算失了身份,但吾儿上任之前莫忘了将匾额换下,此需切记。”
施榕道:“父亲所言极是,儿子明日便会将此事办妥。”
老狐狸颔首,复看向我,道:“舒儿,早间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你不愿再归门府,可终究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女儿,你母亲正在气头上,她的话自然也是一时气言,且安心在这住下,待你夫君回来之后再做计较。”
我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应声。这话听起来顺耳,可仔细咂摸就有味道了。‘你不愿再归府门’和‘你休想跨进施家大门’两句话的表述和语气虽有所不同,但却是同一个意思,最终之意都是反对施榕娶我。
施榕自然也明了,只听他说:“父亲,儿子与舒儿的事情,你与母亲心知肚明,便是那宇辰枫回来,儿子也不会放手,没什么好再做计较的,。”
我以为老狐狸听完这番话后会暴跳如雷,会咆哮着说逆子、放肆之类的怒言。可是没有,他只怔了片刻便语重心长的对施榕说:“吾儿的心事为父当然明白,但不管怎么说舒儿都是你的妹妹,且已然嫁给宇辰枫为妻,即便为父与汝母同意你二人的亲事,可那宇辰枫又怎会允你夺他爱妻?若他是寻常之人倒也罢了,可作为耀国第一世家大族的继承人,他的身份甚至比一般的王侯还要贵重。榕儿,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厉害?这牵扯到的将不止是咱们施家一门的荣辱,还将关系到两个国家的尊严,君帝岂会应允?”
说实话,虽然老狐狸此行目的不纯,但他这番话却是没有错的。当初我找北宫焰帮忙就曾想过以后脱身的问题,也就此请教过他。记得北宫焰当时的回答是:“此事不难,有两个方式,一,你‘死’去‘活’来,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嫁人;二,我找个由头休了你。”
如今看来,第一个方式和运程国师的策略不谋而合,且最可行。至于第二个,原本就是备用,没想过实施。理由很简单,被休之妇要想再嫁难于上青天。因为妇人不管什么缘故被休,大多都会被冠上“不贤,不贞”的罪名。在这个社会里,女人一旦戴上这顶帽子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如果我要嫁的人是施榕,后一种方式也未尝不可。但不管哪一种方式,要想脱身都只取决于一个条件,那就是北宫焰的态度。他若是不肯放手,什么设想都白搭。
“父亲,儿子生来渺小,顾不了国家许多。”施榕斜靠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我听了想笑,但没敢。师道常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要是施榕的老师听到这句话,不知会不会气得背过去。
“逆……”老狐狸欲拍案,想想,还是将手轻放下,他叹了口气,道:“榕儿啊,你如今已经位居三品,怎么还能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来?”说着,又看向我:“舒儿,你且说说,你四哥的这句话可有半分道理?”
说完全有道理肯定不是,但要说半分道理都没有也不尽然。施榕的话虽然听起来自私,可却是一般人都不敢说的大实话。要问世间有没有忠义之人,有,肯定会有!但极少。
我盈盈一笑:“相爷,我一介女子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唯有一点却是想的明白的,人这一生,短暂无常,若是自己过得都不好,哪还有精力去为国家分忧?”老狐狸位极人臣,按说更当在各方面清廉自守,为社稷分忧,为百官和黎民做出表率。可事实呢,他贪污受贿,烧杀抢掠是样样不落。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以“忠孝”二字来教训别人?
“你……舒儿,你真是枉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声。”老狐狸似乎忍不住了,语气开始变化。
天下第一才女?
谁啊?
未及我开口,施榕一旁接道:“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此生不论做官还是为民,不论是生是死皆会伴在舒妹妹身侧,您不必再劝!”
老狐狸甩袖走了,据我观察,气得不轻!与大夫人不同,施榕对气走父亲没有任何愧疚之色。他爹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心情不错的对我说:“舒儿,从早间到现在,哥哥还没用膳呢。”
这小子,又嘴馋了。
我白他一眼:“然后呢?”
施榕拉着我往外走,“哥哥想吃小笼包了,反正现下已无事,走,咱们去厨房。”
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施榕让步,好脾气的说道:“今儿你只负责指点,诸如和面、剁馅儿、擀皮儿、烧火的活计哥哥一手包了,这下总该行了吧?”
我喜笑颜开!
日子如波如水,缓缓而过,虽偶有涟漪皱皱,却未翻起大风大浪。老狐狸夫妇自上次过府密集‘轰炸’过一次之后,未再踏足。施鉴也没有来找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警告起了作用。施榕上任的次日,应皇帝的要求曾带我进过一次宫。
说起这事,我心里就透着纳闷,一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见我。殿内见完礼后,他让施榕退下,却也没同我说什么话,一直批阅着奏折。我坐在一边等的着急,但也不敢表现出不耐,。如此熬了半个时辰,皇帝才抬眼看我,淡淡的说了声:“三小姐,退下吧。”
我就这样回来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施榕也不例外。官升了,俸禄高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和任佐领将的时候不同,除了公事繁忙以外,现在的他每天五点左右的样子就要起床去上早朝,风雨无阻。我心疼他睡不饱,于是就给他定了个规矩,戌时之前必须睡觉。施榕不肯,说哪有男人那么早就安置的?我自然不会由他,施榕扭不过我,便也乖乖服从。
“四哥,时辰到了,快去休息!”我看了看滴漏,转头提醒施榕道。这小子自觉性差,每天都要三催四请才肯从我房里离开。
“舒儿,哥哥回去也睡不着,想与你多呆会儿。”施榕没有像平日嬉皮笑脸的磨蹭,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有心事。
想了想,我说:“四哥,有事的话就直说,不要藏着。”
施榕放下手里的书本,走到我对面坐下,沉默了会,道:“舒儿,宇辰枫是不是三日后便归?”
我点点头。
施榕盯着我:“舒儿,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我微讶:“四哥,你……”
施榕道:“你不要惊讶,从小年节那晚你们没给皇上行跪拜大礼我就知道他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舒儿,他……他是不是和明殿下一样的身份?”
我默认!
施榕苦笑:“四哥明白了。”
我结舌:“四哥,我……”
施榕摆手打断我,认真道:“舒儿,他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亦不用解释,我只想问问,既然你要嫁的人是四指男子,却为何迟迟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答复?是因为他吗?你在等他回来,对吗?”
沉吟片刻,我承认:“对!”施榕脸上的表情写的很清楚,他今晚是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的。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搪塞他。
施榕问:“为什么?”
我看向他的断指,道:“因为他和你一样,左手也是四指。”
施榕一惊:“你的意思是……”
我点点头。
施榕疑惑:“那你……那我们俩……”
我苦笑:“你猜的没错,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俩谁是我的有缘人。”
施榕抓住我的手,有些急:“舒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次你说你必须要嫁给四指男子,告诉我,谁给你规定的必须?若是不从又会怎样?”
我长叹一口气,道:“四哥,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嫁给他,我只知道若是不从,会有两个人因此而死。”
“你说什么?”施榕震惊,一脸的不可置信。“谁会死?”
“另一个世界的人。”我含含糊糊的应。
“另一个世界的人?”施榕皱着眉头低低重复,忽而,他看向我,惊问:“舒儿,难道你指的是梅姨娘和三姨娘?”
嗯?他怎么会想到这两个人?不过,这倒是个好借口,将这两个已逝的女人与甜橙和那个女子的身份掉过来,也就不难为自己的境遇做个解释了。只是得好好想个故事,北宫焰的耳朵可是很‘挑剔’的。
“舒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这样?”施榕紧紧扣住我肩膀着急的问。
我微微颔首:“是。”
施榕讶然:“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呃……差点忘了这一层。看来要想将故事编的圆满,难度很高啊。
“不,”我摇摇头,道:“我最初只知道若是嫁错了人,会有两位亲人遭难,一个是三姨娘,另外一个却不甚清楚,后来运程国师告诉我,另一个便是我的亲生母亲梅若寒。”
姑且拿那老头儿做挡箭牌吧,反正施榕也不会去向他求证。即便以后北宫焰去问,相信以老头儿的精明也能猜度出我的意思,不会穿帮的。
施榕愣了愣,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须臾,他不确定的问:“舒儿,你的意思是说两位姨娘现……在……另一个世界?”
我点头,然后脑中快速编了个故事大纲娓娓向他道来。
“原来如此。”施榕听完后摊开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道:“舒儿,这么说来哥哥和雨辰枫虽然左手同为四指,但因为右手皆没有红心胎记,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嫁给谁。”
我道:“没错。”
想了想,施榕又问:“是谁为你测的命格?若是诳言呢?”
我借口:“是阎王爷给测定的,不会有虚。”
施榕瞪大眼睛,惊道:“阎王?”
我点点头:“四哥,你可曾听二哥提过我的性情自去年一场病症之后与以往有所不同?”
施榕沉吟了下,点头道:“好像说过,不过哥哥当时并未在意。”
我缓缓道:“四哥,那不是场普通的病,我是中了毒,且已身亡……”
“中毒?身亡?”施榕脸色大变。
喜欢欠债还情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欠债还情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