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胤禛迎娶侧福晋的消息才刚传出不久,永和宫的正殿内已是密密麻麻地堆着各色锦缎珠宝。德妃眯着眼,眼角泛起几缕浅浅的细纹,对婉妍说道:“这宫里面可是好久没办喜事了,这次必须得好好热闹一番才是。”
“是,娘娘。”婉妍看着满室的珠宝,倍感无奈,心想这就是宿命,无论胤禛还是胤禵,命中注定自己只能嫁与皇室了。
“等用了午膳,本宫命人给你准备嫁妆,再找绣房的人过来给你做身嫁衣,一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德妃兴许是高兴过头了,一个人说得起劲,全然没发现婉妍此刻的心情。
说话间,定妃和宜妃正笑着走进来,定妃挥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将贺礼交到如意手上。
德妃起身将二人拉到身边的位子坐下来说道:“真是让各位姐姐妹妹们操心了,本宫本来还愁着拿什么给婉妍做嫁妆呢,看来是自己白操心了。”
“妹妹说笑了,谁不知道这德妃宫里什么宝贝没有,还愁婉儿姑娘没嫁妆,咱们这些东西只怕妹妹看不上眼呢。”说话的是定妃,定妃比德妃年长些,为人和善,时常在众嫔妃间走动。
宜妃接过德妃手里的云絮糕,放在齿间轻咬了一口,打趣道:“婉儿姑娘还真是好福气,这嫁妆的事都由婆婆亲自操办呢。”
“那是自然的,这婉儿啊,本宫是打心眼里疼,生怕委屈了她。”德妃执过婉妍的手暖笑着说道。
看着几位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自己的婚事,婉妍站在一旁羞得脸都红了,眉目滴溜溜转动了几下,脸上忽然扶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正当永和宫欢欢喜喜地为婉妍和胤禛操办婚事的时候,她在婚期前几日突然病了,全宫上下都急得不知所措。德妃瞧着熟睡的婉妍,满是忧心。
“太医,她究竟怎么样了?”德妃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问道。
“回娘娘,无甚大碍,可能是大婚在即,婉儿姑娘过于紧张了,只是现在婉儿姑娘精神不佳,恐怕……”太医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
“恐怕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太医抬眉瞅了瞅德妃的神情,委婉地说道:“娘娘恕罪,恐怕四贝勒的婚礼要延后些时日了,微臣会开些静心安神的药,姑娘服用几日便无大碍了。”
德妃微微颔首,用无比关爱的眼神看着熟睡的婉妍说道:“其他的事太医不必操心,关键是要把她的身子调理好。”
太医垂首称是,跟着德妃去了外间。德妃离开后,婉妍动了动眼皮,显然已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德妃回到正殿就一声不吭地坐着,手肘抵在桌上托着腮,刚要睡去就听到如锦过来报:“娘娘,格格醒了。”
德妃的倦意去了一半,立即站起身子疾步向偏殿走去。一进门就迫切地问道:“婉儿客觉得好些了,本宫已经派人接你额娘进宫了。”德妃摸了摸婉妍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才稍稍放松了些。
“婉儿谢娘娘关心,让娘娘费神了。”说完便要下床行礼。
德妃将婉妍摁住,假装生气道:“都病了还不安分,是不是要让本宫再担心一回啊。”
婉妍看着德妃一脸担心的样子,诺诺地说了句:“婉儿不敢。”
“娘娘,四贝勒和十四贝勒在外边求见。”如意走进来通报。
德妃漠然地点了点头:“让十四贝勒去正殿候着吧。”
“是,那四贝勒……”
“请他过来吧。”德妃说着,便搭着如意的手出了房间。
德妃还没走远,便听到胤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是他的声音:“难怪额娘殿里一个人也没有,原来都跑到这儿来了。”
“这儿就数你最聒噪了。”德妃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款款向正殿走去。
“额娘……”
“进去吧。”
胤禛微微一笑,朝德妃的背影施了一礼后跨步走向房内。婉妍低着头,诺诺地说道:“给四贝勒见礼了。”
“你尚在病中,无须多礼。”
婉妍轻“嗯”了句,便不再接话。虽说嫁给胤禛是早晚的事,但是婉妍心里总有些别扭,毕竟一切来得太突然,更何况原本自己是被指给胤禵的。
见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胤禛挪过近旁的绣墩坐下,关切道:“昨天宫里来人说你病了,所以刚下了早朝,我顺便过来看看,身子可好些了?”
婉妍低眉蠕动着苍白的嘴唇说道:“托四贝勒的福,婉儿已经好多了。”
胤禛点点头,婉妍抬起头,见他眉头微拧着,有赶紧将头低下去,随口说道:“听说十四贝勒也在永和宫,怎么没见他过来。”话一说完,婉妍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忽的感觉到两颊烧得厉害。她偷眼瞄了瞄胤禛,发觉他深黑的眼眸中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怒火。
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却听到胤禛说:“你闷不,要不我给你奏一曲解解闷吧。”说完,胤禛便从腰间取出一支玉笛来。
听不出有任何恼怒的口气,婉妍心下释然,遂点了点头大方地说道:“有劳四贝勒了。”
胤禛将玉笛放在唇下,吹了一曲《山间晓月》,笛声清新而空旷,似乎不带一丝尘埃。渐渐的,婉妍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笛声哼了起来。胤禛听到婉妍轻柔的歌声,止了笛声,静静地听着她哼唱,一时间目光凝滞。
婉妍自我陶醉般地哼着曲子,无意中抬眼,正对上胤禛灼灼的目光,脸上不由地泛起两片红晕,局促地一笑:“让四贝勒见笑了。”
胤禛似从梦中醒来,回过神笑着说道:“原来你也会唱这首曲子,可会吹奏?”
“恩,以前苏嬷嬷教过婉儿。”
“呵,巧了,我也是同苏嬷嬷学的,沅旭最爱听这首曲子,时常常吵着要我吹给她听。”说到沅旭,胤禛的神情就如孩子一般,世间传言的冷面贝勒其实不然。
婉妍心中没由来的泛起一阵酸楚,此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勉强配合着胤禛点点头。
胤禛似乎并未意识到婉妍的变化,掏出一块帕子将笛子擦拭了几下说道:“要不我将笛子留下,就当是给你解闷吧。”
婉妍一眼瞥见帕子上的兰花,清新而素雅,还带着阵阵芳香。心想着那帕子该是他的福晋的吧,继而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妒意说道:“四贝勒将笛子给了我,要是福晋问起来恐怕不妥吧。”
“无碍,沅旭不会介意的。这笛子暂时留给你解闷,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给额娘请安。”胤禛将笛子放在婉妍枕边,起身离去时,胤禛抽了抽嘴角。
婉妍摩挲着枕边那翠生生的玉笛,内心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抓不住。
一位妇人坐在婉妍床前,时而伸手摸上婉妍的额头。婉妍觉得额间一阵酥麻,睁开眼看到年福晋正坐在自己身旁,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发现不是做梦才惊喜地问道:“额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年福晋为她拉高了被子,说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正香,舍不得叫醒你。”
婉妍甜甜地一笑道:“都是婉儿没有照顾好自己,让阿玛和额娘担心了。”
年福晋朝四周瞥了瞥,见门窗紧掩,才对婉妍说道:“都到了这份上了,你也该看开点了。其实四贝勒待你还是好的,刚才我听纯依说贝勒爷特地过来陪了你好一阵子。有些事娘娘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清楚得很,你以为娘娘不知道你因何而病吗。”年福晋虽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很理解婉妍的的心情的。
“婉儿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做妾,也不甘心与人共侍一夫。”婉妍说着便依偎在年福晋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年福晋拿出帕子替她擦掉眼泪,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别这样,让人看到了又该说闲话了,额娘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思。”
“恩,只是婉儿觉得额娘比我幸福,至少额娘和阿玛是真心相爱的。”婉妍揩去眼泪,低头喃喃道。
纯依推门而入,端着一盘水果走到婉妍身边,乐呵呵地说道:“娘娘真是心疼格格啊,皇上赏给娘娘的香芒,娘娘一个也没舍得吃,全让纯依端过来给格格了。”
“你放下就出去吧,记得把门关上。”年福晋回头对纯依说道。
“是。”纯依会意,放下盘子掩上门便退下了。
见纯依关上门后,年福晋又对婉妍说道:“就如纯依说的,至少德妃娘娘是真心疼你的。你这点小心思娘娘岂会不察,她不点破不过是疼惜你罢了。就算是为了娘娘对你的一份宠爱,你也不该让娘娘失望了。”
“婉儿明白了,是婉儿太过任性了。”婉妍闭上双目,乖巧地点了点头。
年福晋见婉妍如此懂事,欣慰地笑道:“娘娘说了,这期间让你把身子养好了,她准备将婚礼延后到乞巧节那天,我已经点头了。”
“恩,娘娘和额娘做主就是了。”婉妍双面流霞,声如细蚊。
在床上卧了两日只觉得浑身乏力,婉妍本就贪玩,早已安奈不住。纯束看出了婉妍的心思,正好自己也想跟着她去闲逛,于是出主意道:“格格终日卧床也不好,不如纯束陪格格去园子里走走吧。”
婉妍噗嗤一笑道:“你这鬼灵精,是自己想出去吧。”
纯束调皮地耸了耸肩说道:“难道格格不想吗,既然格格不想,那纯束就自己去了。”
婉妍见纯束真的要出去,急忙拉住纯束的裙子说道:“谁说我不想!”
纯束咯咯一笑,得意道:“我就知道,那格格还不快起来。”
婉妍迫不及待地从床上下来,起身时,手指触到一个凉凉的硬物,婉妍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胤禛的玉笛。
纯束看着玉笛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婉妍但笑不语,将玉笛放在唇下,吹起了《山间晓月》。奈何始终没有胤禛那种空旷灵动的感觉,婉妍婆娑着玉笛,不知不觉间想到了胤禛说起沅旭时的眼神,她自言自语道:“委身做妾已经是不容改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得到他的心。”婉妍一惊,心想自己是不是糊涂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下床拉着纯束出门了。
七夕又称乞巧节,历来为后宫所重视,原本在宫中乞巧节都是由宜妃操办的,七夕之日后宫所有的嫔妃,无论答应还是妃子皆齐聚宜妃宫中与皇上一同度过。然而今年的七夕有所例外,七夕之日正赶上胤禛迎娶侧福晋,所以康熙帝下旨宫内所有嫔妃皆赴永和宫为德妃庆贺。
因着皇上亲自下旨再加上德妃在宫中的荣宠及人缘,无论位份大小,所有嫔妃们都带着贺礼早早地赶来庆贺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连多年未踏足永和宫的韵妃也到了,韵妃一身桃红色的宫装盖过了所有人的光彩,本想趁此占尽风头,成为众人的焦点,却没想到糟了德妃的冷落。
德妃神情淡漠,斜睨着韵妃说道:“本宫正忙着,实在没功夫招呼韵妃,还请韵妃自便哪。”未等韵妃开口,德妃就挂着笑颜转身和其她嫔妃姐姐妹妹地亲热起来了。一些位份低的嫔妃不敢得罪德妃,只是按例向韵妃行了礼,并不敢与她多言语。韵妃神情自若,坐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她知道今天皇上也会到,所以佯装端着笑容瞧着众人里里外外地忙着。
至吉时,婉妍由喜娘搀着,着了一身正红的喜服从德妃房内袅袅而出。因婉妍低着头,又有珠帘垂于面前,随着婉妍的步伐的颤动,正好将脸颊挡去,众人皆看不清她的神情。婉妍指间不停地婆娑着袖口,纯依在她耳边小心地提醒道:“格格小心弄破了嫁衣。”
只闻婉妍轻“嗯”了一身,便被喜娘搀上了花轿。一顶八人台的大红花轿从永和宫出去,花轿后面跟着十九位喜娘。当她登上喜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生她将会与这紫禁城有着解不开的缘……
席间有几位妃嫔小声地议论着:“这四贝勒娶侧福晋的排场简直比娶正福晋时还大。”
“毕竟是从德妃娘娘宫里出去的人,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韵妃嗤之以鼻,嘲讽道:“排场再大终究还是个妾。”韵妃话语一出便后悔了,宫中皇后早逝,这句话等同于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自然也包括她自己。韵妃下意识地看了看周遭,只见一双双眼睛都恶狠狠地盯向自己。
确实,婉妍虽是侧福晋,但是出嫁的排场堪比胤禛迎娶正福晋乌喇那拉氏之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嫁妆就已经比乌喇那拉氏多上好几倍。毕竟是侧福晋,总不能越了礼制,因此婉妍并未与胤禛行夫妻之礼,到了贝勒府,就直接被迎进了洞房。
为了避讳,胤禛的邀请的宾客并不多,只有几位王爷贝勒及朝中重臣,胤禛坐于上席,身侧坐着“舅子”年羹尧。胤禛不住地往嘴里灌酒,年羹尧见胤禛神情郁闷,不禁蹙眉。他呷了口酒对胤禛玩笑道:“婉儿可是咱家的掌上明珠,四爷可不能让她受委屈啊。”
胤禛斟酒的手略微顿了顿,将酒壶挪到年羹尧酒盏边为他斟了满杯,跟着玩笑道:“就冲你,我哪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啊。”
年羹尧淡淡一笑,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在座的宾客皆向胤禛轮番敬酒,之后胤禛又向众人一一回敬,几十盅酒落肚,即使酒量再好,胤禛也还是有些经受不住。小盛子见胤禛醉了,于是找借口将宾客们都谴了回去,弯腰扶起胤禛往洞房走去。胤禛跌跌撞撞地推开小盛子,竟掉头往沅旭的凝香阁走去。
小盛子站稳了身子,在后头喊道:“爷,您走错了,那是大福晋的住处,婉福晋的房间在那头呢。”
听到小盛子的喊声,胤禛稍稍清醒了些,又转回身子朝洞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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