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胤禛多次上疏请求领军出征，皆遭逢康熙帝拒绝。其实胤禛清楚，在康熙帝心里恐怕早已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切只需静观其变，这是在他最后一次被康熙帝拒绝时对年羹尧说的话，同样这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同年十月，果如胤禛所料想的那样，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亲自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年羹尧被任命为定西将军，协助胤禵驱逐占领拉萨的准噶尔军队。十二月，胤禵统帅西征之师起程，康熙帝下令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禵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如同天子出征。
五十八年三月，胤禵抵达西宁，开始指挥作战。正是这一场战争，使原本心性淡薄的皇十四子胤禵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一切或许都要拜胤禛所赐……
有一日，胤禛忽然心血来潮，打算将书房腾出来给弘历和弘昼做书塾。胤禛在黛悦居旁再建了个小书房，将上千册的书都移到了小书房里。
“禛郎将书都搬到了这，岂不是便宜我了。”婉妍看着书架上的书卷说道。
“这些书可不是白让你看的。”胤禛在婉妍额头上宠溺地叩了个响栗子，说道，“这小书房还没起名字呢。”
“禛郎不会是想让我起吧？”
“没错。既然我将书房建在了黛悦居，自然将这权利交给你了。”
婉妍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来回走动，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禛郎觉得叫‘希声阁’如何？”
“希声阁，可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中的‘希声’？”
婉妍含笑道：“正是。”
“好，就依你的叫‘希声阁’。”
婉妍噗嗤笑道：“禛郎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何特别之处？”胤禛不解地问。
“禛郎的寝室名曰‘华音殿’，不是正与我这‘希声阁’相对吗。华音多靡，婉儿这是在提醒禛郎呢。”婉妍开着玩笑。
胤禛听后笑着去挠婉妍的腰肢，说道：“好你个小妮子，亏你想得出来。”
婉妍咯咯地求饶道：“禛郎快放过我吧，可千万当心咱们的孩子。”
胤禛停下来轻抚着她的小腹说道：“再有五个月，咱们的儿子就要出世了。”
婉妍眼中有一瞬间的暗淡，问道：“如果是个女孩呢？”
“不会的，一定是个男孩。”
“恩，一定。”婉妍轻轻地应道，因为她也希望是个男孩。
“算起来弘历他们上课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两个小魔怪，也不知徐士林招不招驾得住。”胤禛说道。
“婉儿陪禛郎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婉妍笑道。
原本的书房已经被改为书塾，取名曰‘墨韵堂’，还未走进墨韵堂，就已经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声音还带有几分稚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胤禛走进门，拊掌说道：“看来本王真是多虑了啊，没想到徐中书竟将这两个小魔怪制得服服帖帖的。”
“微臣参见王爷。”徐士林放下书施礼，继而说道，“王爷谬赞了。”
“阿玛。”弘昼从座位上下来，跑到胤禛身边亲昵地叫道。
弘历跟在弘昼身后，走到胤禛身边拱起小手施礼道：“阿玛吉祥，婉姨娘吉祥。”
胤禛会心地摸了摸弘历的脑袋，问道：“你可知刚才的那句话如何解释啊？”
“弘历只略知一二。”弘历抬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此句出自《孟子？告子下》，儿认为孟圣人是要以此来告诫世人只有过经历各种磨难困苦之人，方能成大器。”
胤禛开怀笑道：“说得好！”
“弘历真是聪慧啊。”门外传来一阵女声。
胤禛回过头，平淡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妾身担心弘历和弘昼中暑，所以给她们送些冰镇蜜瓜过来。”
婉妍看着她笑盈盈道：“到底还是芸福晋想得周到。”
没曾想，胤禛却板着脸对耿芸彤说道：“都说男儿不可娇惯，这样只会娇纵了他们，将来如何能成大器。”
耿芸彤尴尬地笑了笑，福身道：“王爷说得是，妾身定当谨记。”
胤禛不顾耿芸彤，转头问弘昼：“你可知孔明先生草庐中门的对联写得是什么？”
弘昼撇过头，看了看自己的额娘，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他才大胆地说道：“儿知道，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耿芸彤听后会心地笑了笑。
“你可知其何意？”胤禛又问道。
弘昼说道：“不追求名利者，才能显出自己的志趣；心境安宁者，才能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
“不错。”胤禛饶有兴致地问道，“徐师傅还教授了些什么？”
“师傅常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哦，你到是说说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儿认为，忠君，不为己谋者为君子；对君不忠，一心图私利，害人害己者为小人。”
胤禛眉头微微拧起，婉妍看在眼里却不出声。
弘昼见胤禛没有吭声，以为他表示赞同，于是又接着说下去：“徐师傅昨日教授‘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够了！”胤禛忽然握紧了拳头喝道，脸色难看得吓人。
弘昼看着胤禛愠怒的样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胆怯地垂下头。耿芸彤搅着手里的帕子，一脸的不安。
也不知今日弘昼是不是与胤禛范冲，字字句句都戳到了胤禛的痛处。胤禛一心谋求太子之位，自然称不上君子，至于是不是小人，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康熙帝八岁便登基，未至而立之年就已经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剿葛尔丹，为百姓所称颂，而胤禛已过不惑之年，却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亲王，自然有颇多怨气。
“徐中书，今日暑气重，两位阿哥怕是受不住，不如就到这里吧。”婉妍打了圆场。
徐士林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得不听从婉妍的吩咐：“是，微臣告退。”徐士林无奈地收拾完课本退了出去。
“阿玛，是不是弘昼说错了什么？”弘昼扯了扯胤禛的衣角问道。
耿芸彤将弘昼拉到身边说道：“额娘与你说了多少次，要专心听徐师傅讲课。”
“额娘，我没有……”弘昼一脸无辜地看着耿芸彤。
耿芸彤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她朝胤禛盈盈福下身子：“妾身对弘昼管束不力，自问有愧，望王爷允许妾身带弘昼回去。”
胤禛摆了摆手说道：“把弘历也送回去吧。”
“妾身遵命。”
弘昼忽然挣脱了耿芸彤的手哭着说道：“我没有说错，阿玛告诉弘昼，弘昼哪里说错了。”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神情肃然地看着弘昼。
“你存心要让阿玛生气吗，快跟额娘回去。”耿芸彤急着拉过弘昼，她不能确定，要是再晚一步，胤禛的手掌会不会落在弘昼脸上。毕竟，胤禛的喜怒无常，她已经领教过了。
“阿玛和婉姨娘恕罪，弘历告退了。”待胤禛点头后，弘历才跟着耿芸彤出去了。
等到耿芸彤将两个孩子带出了墨韵堂，婉妍才安慰道：“禛郎，童言无忌。”
“弘昼哪里说错了，是芸彤太小题大作了。”胤禛一改刚才的面色，换了笑颜说道。
婉妍自知失言，胤禛怎会承认自己是小人，更不会让别人看透自己的野心。于是她含笑道：“芸福晋也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吧。”
“没想到弘历小小年纪……”胤禛看着弘历娇小的背影不再说下去。
婉妍知道他想说什么，的确，弘历尚未足九岁，就已经表现得如此沉稳老练，相比之下，弘昼就没有弘历那般会察言观色了。
“弘历年纪虽小，功课却不比弘时差多少。”婉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胤禛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消失的人影，不知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
弘昼嘟着嘴，不情愿地跟在耿芸彤身边，小脸都已经哭花了，口中不停地说着：“额娘，弘昼没有错，呜……”
耿芸彤紧锁着黛眉，说道：“以后阿玛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该你答的一句也不许插嘴，言多必失，你明不明白？”
“你没有说错，不过你说到阿玛的敏感处了。”弘历突然开口。
耿芸彤看着弘历，再看看还在抽泣的弘昼，表情有些怪异。
“是什么？”弘昼擦干眼泪问道
“四十而不惑，阿玛不喜欢这句话。”弘历笃定地说道。
耿芸彤试探着问道：“弘历怎么知道阿玛不喜欢这句话，可是阿玛告诉你的？”
奈何弘历还太小，不知道耿芸彤此番话的用意，他满是自豪地说道：“是弘历猜的，弘昼说到这句的时候，阿玛的眉头是紧锁的。额娘常对弘历说同阿妈讲话的时候要懂得察言观色。”
说话间，已经到了思凰阁，耿芸彤拍了拍弘历的头和蔼地说道：“这些话千万不可以对阿玛说起，弘历不想惹阿玛生气的，对吧。”
“弘历记下了。”弘历拱起小手说道，“芸姨娘走好。”
耿芸彤并没有走，而是看着弘历进了思凰阁。她蹲下身子为弘昼擦去留在面颊的泪水，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及得了他一半，额娘就不用替你操心了。究竟是你比不上弘历，还是额娘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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