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飞雪漫天,严冬又起,不知不觉中迎来了雍正元年的第一场雪。永寿宫外暮霭苍茫,厚厚的积雪几乎将整个永寿宫都封锁了。百无聊赖,这样的寒冬里,除了躲在殿里取暖几乎无其他事可做。
从永寿宫到西边的太极殿俱是一片绵白,前一日的积雪才刚除去,到了第二日又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踏下去几乎没过脚踝。这样的日子里,膳房的餐食根本无法按时运送到永寿宫,胤禛特地下令为永寿宫和储秀宫设了小厨房,以解燃眉之急。永寿宫虽解了急,只可惜苦了那些奴才,胤禛为了随时了解永寿宫的境况,日日都派苏培盛赶赴永寿宫探问。
苏培盛搓揉着红肿的手指,蜷着身子立在钟灵殿门口说道:“万岁爷派奴才过来问问,不知娘娘这边可缺些什么。”
婉妍笑着引他进殿,说道:“苏谙达不必日日来回跑了,若是本宫这边缺了短了自会派小哲子去内务府领的,你回去告诉万岁爷永寿宫一切都好。”
苏培盛连连点头,说道:“喳,奴才会回禀万岁爷的。”苏培盛边说着边捂捂冰冷的耳垂。
婉妍走到钟灵殿门口,抬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说道:“这会儿子雪又大了,苏谙达还是先留在永寿宫避上一阵吧。”
苏培盛受宠若惊,摆着手说道:“奴才不敢,奴才无妨的,这就告辞了。”
“莫非苏谙达连本宫的命令也不从了。”
“奴才不敢。”苏培盛为难地看了看殿外,的确,这么大的雪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只是又不敢擅自留下来。
婉妍笑着斟了杯热茶,放在桌案上说道:“你无需担心,万岁爷怪罪下来自有本宫来担着,更何况万岁爷宅心仁厚,相信他会体谅的。”她将凳子从桌案下抽出来后又说道,“苏谙达过来坐会儿吧,本宫有话问你。”
苏培盛见她语气郑重,便硬着头皮坐下来,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娘娘,娘娘有话只管问奴才便是。”
“本宫也不想对你绕弯子,本宫只问你你对纯束是何看法?”
“纯束?”苏培盛刚要伸手去拿茶盏,听闻她的名字赶紧将手缩回来,“奴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奴才自知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宦官。”
婉妍将茶盏往他手边挪了挪说道:“你无需妄自菲薄,本宫既然今日与你同坐,就没将你当成奴才看过,本宫只想知道你心里作何想。”
苏培盛挠了挠头说道:“奴才明白,娘娘自是体谅我们下人的。”他噎了噎又说,“纯束姑娘是位难得的女子,奴才也不敢欺瞒娘娘,奴才的确恋慕纯束姑娘,只是……”
“本宫也实话与你说了,其实纯束也对你有情意。”
苏培盛张的了嘴,似乎过于意外,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从未……从未觉察到,会不会是娘娘您弄错了。”
婉妍并未回答,只是用指甲刮着手炉说道:“若是本宫向万岁爷去求个恩典,你能否保证一辈子尽心守护纯束。”
“娘娘万万使不得。”苏培盛赶紧站起来说道,“奴才实在不想耽搁了纯束姑娘的前程,奴才只要心里明白就好,奴才求娘娘千万不要对纯束姑娘说这事。”
婉妍问道:“你这是何苦呢,纯束与你是你情我愿,岂有耽搁一说?”
“即便娘娘将奴才当成自己人看待,但是奴才的身份还是无法改变的,奴才真的不想耽误了纯束姑娘,她有这份心奴才已经很知足了。”
“你不觉得可惜了吗,亦或许你这么做反倒伤了她。”
苏培盛动情地说道:“若真的伤了纯属姑娘那奴才唯有下辈子再来补偿,或许这就是我们做奴才的命吧。”
“命……”又是命,难道注定人就永远争不过命吗?婉妍感慨不已。
“娘娘一定得为奴才守着这个秘密,从今起奴才会将纯束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爱护的,奴才……”说到一半,苏培盛张大嘴愣愣地看着殿外。
婉妍讶异地回过头:“纯束!”
“主子恕罪,纯束不是有意听耳根子的。”纯束微笑着走进来,任谁都看得出笑容里的酸楚,她走到小盛子身边平静地说道,“怎么爱护,我想听听。”
“我……”
不等苏培盛解释,纯束已经扭头冲了出去,全然不顾飘扬的大雪,也不顾天寒地冻。
“还不快追!”婉妍摇了摇还在愣神的苏培盛。
苏培盛腾地从位子上跳起来:“纯束姑娘等等!”
待他跑出永寿宫外,视野之内只有白茫茫一片,他顺着脚印拼命跑,阵阵凉意从脚底上升,僵硬的脚踝使得他无法再前行。
“你这样站着不怕冻死吗?”
苏培盛猛地回过头,对房檐下的人憨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是我跑得快。”
纯束递过一根竹竿说道:“我又没和你赛跑,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真傻。”
苏培盛扶着竹竿走到房檐下,往身上摸索了几下,想找块帕子为纯束揩去眼泪,没想到纯束居然伸手往他头上扣了个响栗子,笑道:“出门也不知道带块帕子,真脏。”
“呵呵。”苏培盛傻笑了几声,说道,“既然我又傻又脏,那怎么还有幸得纯束姑娘待见呢。”
纯束忽然收了笑容,沉着脸说道:“因为你笨啊,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放弃了,妹妹,我不要做你的妹妹。”
苏培盛眼眶红了红,愧道:“因为我没有这个福分,如果纯束姑娘觉得委屈只管打我骂我,我绝对不会吭一声。”
“谁要打你了!”
“是,是,那我就自个儿打自个儿。”苏培盛刚抬手就被纯束按下手背,她哭笑不得:“说你笨还真不是一般的笨,真不知道万岁爷是怎么忍受你的。”
苏培盛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纯束的嘴:“这话可乱说不得,好在这里没旁人。”
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纯束红着脸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苏培盛才意识过来,赶紧放开手说道:“得罪了,纯束姑娘莫怪。”
“你刚才对主子说道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话?”
纯束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我们真的只能做兄妹吗?”
苏培盛有一时间的迟疑,他往养心殿的方向望了望说道:“是的,我不想令娘娘为难,更不想委屈了纯束姑娘。”
“好,但是我们不做兄妹,我们做姐妹。”
苏培盛释然地笑了笑:“嗯,听你的。”
“是好姐妹。”
“嗯,好姐妹。”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一根小指,两指相互钩在一起,拇指相抵,形成一颗心形,只可惜是一颗缺憾的心。
“来,福惠张口。”缺了纯束,婉妍放心不下让旁人来伺候,只得自己动手喂福惠用粥。
福惠从婉妍的膝盖上滑下来,摇摇晃晃地跑到门口:“不要,我要纯束姑姑喂。”
婉妍赶紧放下勺子将她抱回来,斥责道:“你就不能安分些吗,快把粥喝了,喝完了纯束姑姑就回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边的雪已经停了,刚才的两行鞋印早就被大雪填埋。朦胧中,有一个微弱的身影正往这边移动,婉妍笑着将福惠交给奶娘:“带小阿哥去侧间用膳,记得多生些炭火。”
“主子恕罪,纯束回来晚了。”纯束呼呼地喘着娇气,见福惠嘟着嘴就猜到他一定又闹别扭了。
婉妍将她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滴着雪水,心疼地将她拉倒内间为她罩上一裘外袍:“你真是不让人省心,这么大的雪还一个劲往外头跑,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和他心平气和地讲清楚吗。”
纯束默不作声,一直咬着唇任由婉妍为自己擦头发。
“你可想清楚了?”
“难不成主子您都知道了?”纯束有些讶异。
婉妍只是笑笑,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想知道是不是你心甘情愿的。”
纯束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发自内心地微笑,说道:“既然纯束决定了就绝不后悔,从今起我们是永远的好姐妹。”
“好姐妹?”婉妍忍俊不禁,问道,“为何不是好兄妹?”
“因为纯束不想再让自己有任何非分之想,主子不觉得好姐妹也很贴切吗?”纯束扬起头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婉妍哧地一笑,说道:“亏你想得出来,好在人家苏培盛愿意陪你一块儿疯。”她望了望窗口又说,“也不知道他这么狼狈地回去万岁爷会不会责罚他,要是害了他那真是我的错了。”
纯束低下头,轻声细语地说着:“不是主子的错,是我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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