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王家的婚礼要走一个走一个相当繁复的过程，我参加过的最复杂的仪式就是丸子的登基大典以及祭天仪式，想来这日结婚大概也不过如此。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便被小丫鬟从床上叫了起来，正似睡非醒的状态，小丫鬟便将一张湿了冰水的帕子盖到了我脸上，我被凉水一激立即清醒了，然后小丫鬟很得意地说：“果然还是王上有办法，公主现在可是清醒多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起床的时候脾气很不好？”

　　小丫鬟怔了怔，然后我端起一边的凉水就浇在了她身上，看到她战战发抖的落汤鸡摸样，心里顿时舒爽了很多。

　　小丫鬟似乎要发怒，我勾起嘴角静静等了会儿，见一屋子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才慢悠悠地坐回梳妆台。

　　其实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啊，不得不感慨，第一次装威严还真是件有趣的事。至于那个被权力祸害到的小丫鬟就算她倒霉了，没办法，公主今天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所以心情真的是坏透了。

　　其实在上妆前还应该先行水礼，就是在一群嬷嬷丫鬟手下把皮都要搓去一层的沐浴，现在看来，这些丫鬟嬷嬷们是不敢押着我去行这个水礼了。

　　擦了一把脸后，透过镜子示意她们来给我上妆，之后就是漫长的梳妆打扮的过程。我觉得太过无聊，所以就眯上眼睡了一小会儿。

　　“我是应该认为你淡定呢，还是应该理解为你其实并不在意这场婚礼？”

　　萧良安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站在我面前，这人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可实际上却是能立刻就把我的睡意给吓走的人物。我说：“新婚前男女见面是不吉利的。”

　　“你还在意这个？”

　　我点头：“虽然不怎么想嫁给你，但这却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婚礼，怎么能不在意。”朝他翻了个白眼，扭身将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老天爷，所有的不吉利全让萧良安承受吧，他不在意这些不吉利的。”

　　萧良安嗤笑出声，他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转身出门。

　　我见他走了，方放下手来，心血来潮去瞅瞅自己新娘子扮相，当我看到镜子里的红脸小鬼的时候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那些丫鬟嬷嬷果然都是有仇必报的人物，可以想象将来不受宠的我会面对多么惨淡的境遇。

　　不过这好歹也是我的第一场婚礼，人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我可不想打破这一成立了千八百不变的真理。上妆这样的小事，怎么会难倒万能的昭宁公主呢。

　　没多大会儿，外面鞭炮声忽然响了起来，然后有人高喊了声：“吉时到了，快快去扶新娘子出来。”

　　我伸手将一旁的盖头取了盖在头上，又摸了几块糕点藏到袖子里，才安安稳稳地坐回了床上。

　　很快几个人就热热闹闹地进来了，一双手扶在我胳膊上，我连忙站起来，跟着她一步一步地走，门外的礼赞官高喊着新婚祝词，我忽然很烦躁，只觉得满脑子都充斥着人们的嬉笑声和叫嚷声，头疼得厉害。

　　就算是上了花轿，耳朵里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我拿出藏起来的糕点咬了两口，终于还是没有胃口了。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前面和颜生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除了你以外的人。

　　轿子忽然一停，我连忙扶住了轿门才没有摔出去，之后听到“扑扑扑”三声，原来是萧良安射了轿门，一只修长却长了剥茧的手伸到了我面前。

　　他的手很烫，我的手冰凉。

　　他牵着我迈火盆过马鞍，牵着我走到了新房。

　　这是王宫的礼仪，在哪里行婚礼，便在哪里入洞房。王族的婚礼虽然严肃，但婚礼总归是喜庆的，我一路恍惚，以为没有什么，可是在拜天地的那一刻终于还是跪不下去。

　　礼赞官的声音落下，奏乐也静了下来，喜娘在我耳边轻斥说下跪，连握住我手的萧良安都暗暗使劲，可是我就是不愿跪下去。

　　或许还是希望这个婚礼被打断的，又或许在颜生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希望他能从婚礼上将我带走。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在我愣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跪在了萧良安身边。

　　不就是嫁人么，这次嫁的不如意那下次再嫁一次好了。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暗暗得意，正打算安安分分的和萧良安行完这礼后赶紧回房间吃点东西，宋笛声这个胡汉三就杀出来了。

　　他大喊了一声：“宁儿，不要拜。”

　　我听到门口忽然吵吵闹闹，想来是宋笛声一直有阻止我嫁给萧良安的想法，看来小蝴蝶的阻拦没有成功，还是让他跑了来。

　　我没有去破坏你的婚礼，你倒是跑来破坏我的婚礼了。是真不明白小蝴蝶对你的一番苦心么，还是不明白，你我之间真的不会再有可能。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听着门口的喧闹渐渐消失，然后奏乐声再起。不知道宋笛声会被带到哪里，只要萧良安还有一丝的手足情谊，应该就不会太过为难他。

　　然后礼赞官扬声说：“起——夫妻对拜——”

　　“礼成！请王上王后移步洞房——”

　　所以说，嫁人真的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当我坐在喜床上被人摆弄着喝了合卺酒，又和萧良安结了发，才被这些人放过，他们出去喝喜酒，我坐在撒满了花生栗子的床上百无聊赖，正打算揭开盖头，就看到一双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实现内。

　　我一愣，心想这萧良安怎么转头又回来了，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正想着，眼前的红色忽然被人上挑，我顺势向上望去，正想嘲讽两句，话到嘴边生生哽住了。

　　颜生眉目如画，红艳艳的新房里衬得他白衣染霞，连眼睛里似乎都萦绕着抹也抹不去的温和与情谊。他说：“宁儿真的长大了。”

　　我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将红盖头挑开，细细打量着我的面容，然后说：“真漂亮。”

　　这个场景在我梦里出现过多次，他挑开我的红盖头，夸赞我说：“宁儿，你真美。”然后我便含羞带怯的朝他微笑，虽然含羞带怯这个词有点不适合我，但是梦里的那个新娘子，真的是像花一样娇嫩。

　　梦里的我第一句说了什么呢？歪头思量，似乎当时我一高兴就笑醒了，醒来后发现是梦，而眼角的冰凉提醒了我，就是这样美丽的梦，才让内心那份伤怀更加的悲凉，让我忍不住落下来泪来。

　　“宁儿？”

　　颜生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我难得这样伤春悲秋一回，这样被打断心情略有不爽，见他还杵在原地，便呵斥了句：“你来做什么，上次不是告诉你了，我不想看到你。”

　　颜生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我嗤笑：“你明白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后就带我往外走，我挣扎不开，就想放声喊人，他似乎料到我会这么做，还没喊出声他已经点了我的穴道。

　　这还是颜生吗？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瞅着他，他不看我，一把握住我的腰便将我夹在了胳膊下，我被夹的肚子疼，想破口大骂又受到限制，心里那叫一个堵。

　　从前很少和人打斗，没有发现武功的更多用处，所以说人都是在失去后才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好处，就像这个颜生，我不缠着他了，他又送上门来烦着我，这不是就是自己找不肃静么。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刮的我的发型我的衣服全都凌乱不堪，最后他跳进一间房间将我放下的时候，我的模样已经不足以用凌乱这个词来形容了。

　　看到镜子中的那个女人，我忍不住抚额：“我的婚礼，我的洞房，你说说该怎么赔给我。”

　　颜生皱着眉看我，忽然二话不说就过来脱我的衣服，我躲闪不开，又被点了穴，只能唔唔唔地叫着，好在这种穴道到了时间久可以自动解开，我嘴上获得自由后立即开骂：“我说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不懂的话赶紧回去找个夫子教教你！”

　　颜生这才放开了解我衣服的手，他背过身去，说：“那你自己把这身衣服脱了。”

　　我觉得好笑，说：“怎么，你还真打算代替萧良安和我洞房？”

　　他的耳根迅速泛红，沉闷着声音道：“我不喜欢你穿着这身衣服。”

　　“凭什么，你喜欢的我就能穿，你不喜欢的我就不能穿？颜生，你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呢？”我被气得发笑，指着他的背影说，“你真的不明白吗，你还真以为你能一直一直这样作践我？”

　　屋子里忽然漾起了浓浓的悲伤，我瞧着颜生缓缓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分明看出了一丝的萧索。

　　明明是他不要我的，凭什么还要再来找我？

　　和颜生在客栈相处的这两天，我一直沉默着，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如今却转了性似地和我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有次聊起他自己的事情，说到成若萱的时候忽然沉默，这件事情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流传在王室秘史中的曾祖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颜生就是那个终结这段传奇的杀手，于是我终于忍不住讽刺了句：“看来你不仅对我，对成若萱也不是一般的无情。”

　　他的手颤了颤。

　　我装没有看到，继续吃自己的早点，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就是和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我从来都是个很有良心的人。

　　颜生没有吃几口饭，他看着我吃完后说：“走吧，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你弟弟正在天池宫，想来你也是思念他良久了吧。”

　　我本来不想和他一起回那个见证了我无数次丢掉尊严的地方，但听他提起丸子，才不得不点头同意跟他走。

　　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居然没有听到一丝关于王后丢失的传闻，在我以为萧良安真的大发慈悲愿意放我离开的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天池宫人找到了颜生，告诉他天池宫忽然被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围攻，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了。

　　颜生转头瞧我。

　　我朝他笑笑回应，轻启朱唇，只说了四个字：“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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