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其实我应该有很多的话要和他说的,只是这一刻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凝成了一句:“好久不见。”
颜生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老,也没有笑,他望向我的目光流转着我不懂的东西,许久才回应了句:“你瘦了。”
我摸摸脸,问:“你是和六年前相比吗?脸上的婴儿肥消了,自然看着瘦些。”话在六年前这三个字上一顿,他虽然仍面无表情,可是漾在我和他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悲凉。这份悲凉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
颜生说:“宁儿,我来晚了。”
这句话如果他早一点说,哪怕只是早一年,我和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可如今听到,却感到十分可笑,于是挑眉问他:“你是来和我叙旧的吗?”不等他回答,我指指外面道,“看样子是你把丸子给救走了,谢谢你能来帮我,不知道先生需要多少银两报酬?”话到这里一停,自顾自的哧笑了一声,“你瞧,我居然忘了先生哪里是缺钱的人,以后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派人过来说一声,小女子定万死不辞。”
“宁儿……”
“先生,还有何事?”
颜生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触动,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我的头,最后终于僵在半空中,然后兀自垂了下去,说:“宁儿,你不能嫁给萧良安。”
“为什么?”我坐在床上翘着他原来严令禁止的腿,说,“如果是因为春风的话那你就大可放心,我已经,散掉了全部的内力。”
颜生听到这里脸色彻底变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上面一停,然后怒斥我:“你疯了!”
我使劲把手腕抽出来,一脸不耐烦地打发他:“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的话萧良安回来可别指望我藏着你。”
“我是你师父!”
“我在你门外跪着求你的时候可没见你站出来说是我师父!”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一点一点地走近他,他一点一点的往后退,最后将他逼在了衣橱壁上,不能再退。
他偏过脸去,灯光映照的一侧皮肤异样的白皙,这样近的距离观察才明白原来真的有肤如凝脂这个词,只是可惜,这个男的居然不是我的。
“宁儿,跟我走吧,你分明不喜欢萧良安的。”他抬眼看我,目光诚挚。
我撇撇嘴,不屑的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我喜欢谁就得和谁在一起吗?”
很多事不是我想,就能做到,很多东西不是我要,就能得到的。当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垂下眼去。这样近的距离,那股莲花香气如此浓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甚至都感觉到他的呼吸都是香的。在心脏砰然跳动的那一瞬间,连忙背过身去。
都说美色惑人,事实果然如此,差点就失了态让人看了笑话。
我收拾好自己的状态,淡淡地道:“你走吧,不要让萧良安发现你在我房间,否则孤男寡女的徒增人的闲话。”
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想过去是我缠着他不放,如今反过来他粘着我不走,都道是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哪一天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后来还是因为外面又热闹起来,他才不得不离开,临走还留了句:“我过两日再来。”
大概是原来被他骗惨了,所以第一反应就是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怕孩子都能跑路了。
萧良安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发呆,他坐到我身边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意识到他又一次的不问自进了。
我脚踩在床边,双膝托着下巴,看着他说:“颜生来过了。”
他笑了笑:“我已经猜到了。”
嗯,其实就是因为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才说的。
萧良安见我表现良好,像拍小狗那样拍了拍我的头后,凑到我耳边说:“我相信,即便是没有丸子,你也会嫁给我的对不对?”话毕离开。
能不嫁么,梁国的那些老臣全在他的手里,还有那些满腹才华的青年还都指望着我保他们的平安,常欢乐还指望着我把他爹爹救出梁国的大牢。
虽然常欢乐从没有向我提过这件事,但是每每见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就知道,昭宁公主虽然被万人唾骂,但却是在这场齐梁朝廷拉锯战中最关键的人物。
其实,即便是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两天后,颜生难得没有失约。
当时我正在房间里像所有待嫁新娘那样,为自己的夫君绣大婚那日穿的鞋子,一针一线,密密实实的针脚,看起来要比做的第一双好上很多。
颜生推开房门进来,阳光撒在他身上,他如神祗那般向我走来。
我被阳光刺了眼,忽然就流下了泪来。正想用袖子擦了去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块白帕子递到了我身前。
“用这个吧。”
我推开他的手,笑道:“你还真是大胆,这宫里里里外外的加了不止十层的守卫,居然也让你这样闯了进来。”
“你原来不是曾说,我若是想去哪里是谁也拦不住的吗?”颜生坐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接过鞋子,忽然笑了笑,道,“又在做鞋子,你上一次给我做的那一双我试了试,甚为合脚,宁儿原来也会做些姑娘活计,原来都不知道。”
我夺过了鞋子:“这不是给你做的。”顿了顿,说,“梁国的习俗,新婚当日新郎必须穿着新娘亲手做的鞋子,再过几天就要大婚,我得抓紧时间做了。”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是许久的沉默。
这样面对面坐着沉默是相当尴尬的事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反悔出现在我面前,在我即将嫁给别人的时候。我很自然的就理解为,他不过是因为喜欢自己的人突然要嫁给别人,折损了他男人的面子而已。
所以,更加可恨。
颜生说:“你不要这个样子,宁儿,这不像你。”
“什么样子才像我?跪着求你帮我的模样才像我吗?不知廉耻的说喜欢你的模样才像我吗?”我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想再看到你,看到你我脑子里总是会浮现我被万人唾骂的场景,总是会想到众位大臣求我去死的场景,总是会想到丸子一身伤痕告诉我他害怕的场景,颜生,从我跪在你门前一夜你却连面都不见的时候,我就知道,今生你我的缘分就尽了。”
我惨淡一笑,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那些往事如皮影戏一样在我脑海中一副副的演到最后,酿成无尽的悲切。
“那个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你,什么父王遗愿,什么天下重则,什么百姓爱戴,我全都不顾了,我只想着,这一次或许你就接受了我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我丢弃了那么多最后看到曾彩云像当初的成若萱一样像我走来的时候,虽然不承认,可是心里已经明白,无论我为你放弃了多少,你眼里恐怕都容不下我,既如此,那我便不爱你了吧。”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你之外的人,如今就要嫁了,心里反倒坦然了。”我低头看手里的鞋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的针脚,莞尔一笑,“其实萧良安是真的喜欢我的,若非知道,我也不敢在他眼前这样放肆。颜生,对我来说人生没有多少个五年,所以原谅我,没有你一等便是百年的勇气。”
说到这里,我装出善解人意的微笑:“还没有问你彩云妹妹最近怎么样,前一段时间见她,发现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颜生说:“她,她很好。”
我点点头:“我也很好,所以你回去陪着她快快长大吧,我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只希望你不会等太久。”
颜生还想说什么,可我不想再听,他离开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弯腰咳出了一口血,如今没有了内力支撑,残余在身体里的毒又开始作怪了。
萧良安从柱子后面出来,他的身影正好杵在了阳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口吻嘲讽意味颇浓。
他说:“今个才知道,原来话也是双刃剑,不仅伤人也会伤己。”
我冷了眼眸,将嘴边的血擦了之后说:“没办法,总归是喜欢过一场的。萧良安,像你这般冷血动物,怕是永远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
萧良安说:“我只知道,操纵别人的命运是很值得兴奋的事情。哦对了,你刚刚说错了一件事,明天就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了,所以这双鞋子,你最好连夜赶制出来。”
萧良安今天心情不好,我敢保证,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惹到了他,否则不会丢了一贯的笑脸把自己丑恶的恶毒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的。
坐下慢慢绣鞋的时候忽然想,若是颜生知道我现在过的其实并不好,他会不会也像百姓们那样笑话我不知好歹呢?
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散去,明天就是大婚了,赶紧把鞋做完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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