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纵然我杨末身为堂堂楼主,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无数,但对傅昱私自决定渡气给我一事,仍然是耿耿在怀。
天还未亮,庆如风找到我们,说是接到九爷的消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经混进城内,要我们赶去京城会合。
其时我和傅昱才堪堪将衣服晾干,火堆上还架着草鱼汤,幽香飘远。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与傅昱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找衣服穿好。
“这什么?”我抓到有件冷硬的圆形佩件裹在衣裳里面,随即低斥道,“华沐,收好你的腰佩!”
他刚要接过去,丛林背后传来庆如风两声轻咳,我立马像被火烧似的收回手。
“你们俩……”庆如风略带尴尬地看着我们才穿好的衣服,以及沙石上清晰的两个人形痕迹,“就在这睡了一宿?”
“嗯——”我转过头去,深蓝色的湖水平如镜,丝毫看不出曾经有人失足坠落过。
傅昱走至鱼汤跟前,拿着一柄长勺搅拌了会,惑道,“闻着很香,小末,你哪来的调料?”
我故意不理他,其实食料都是昨夜就从农屋带来的。
走到火堆前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太烫,便随手放在一边等凉。
傅昱不以为意地坐到我对面,放下墨笛,就着我方才用过的勺子舀起一瓢,慢条斯理地浅尝。庆如风也舀了一勺,大概是行军之人特别不怕烫,他三两下仰头喝了一碗,口中直道“好吃,还可以再咸一点”,并一点也不客气地又盛了一碗。
不久,傅昱也喝下小半碗,握着汤碗打趣我道:“你还会煮鱼汤?原来娶你过门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对他的幡然醒悟以及时不时冒出的慷慨言辞,我表现得极为镇定,淡淡道:“那是自然,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再说,本楼主一直都是很贤惠的。”
可是贤惠好像没有什么用。
我娘性情温婉,举止大方得体,她煮的鱼头汤千倍万倍于我的,最后还是在连原因都不明的情况下,赶出夫家。
我辛辛苦苦学做汤,到出师九爷也没有尝过一次。
“是,天底下你最贤惠了。”傅昱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像哄小孩般附和我,我盯着他竟然望出神。
“怎么了?”
我愣愣的,脱口而出:“你刚才的神情好像他。”
说完我就后悔了,赶紧换上一副凶恶的表情对他道:“你以后别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傅昱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冷声哼了哼:“怎么,想到九王爷了,怕触景伤情?”
我撇过头:“不管他走到哪,都在我心里。”
“庆大哥不是说九王爷到了京城了么……准备一下,不如早些进城吧。”他低下头,眸光黯然,又倏然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剧烈,手中的墨笛撞倒鱼汤,“哗啦”一下热滚滚的汤水流了一地。
他脚步一滞,顿了会,就大步走远去了。一旁的庆如风看我们翻脸这么快,惊讶地扯了扯嘴角。
我比划的手慢慢缩回袖中,垂头看辛辛苦苦候着火的鱼汤洒了,胸口闷闷的,竟有些难受。
一切就绪,晓日初东方,向着娇红的云霞方向,我们整装出发。翻身上马,我现在的马术娴熟很多,轻快地跟在十七骑兄弟的后面。其时竹林似海,与天际连成一片,茫茫然,分不清动的是人还是竹。
行了不过一炷香功夫,我感觉骑着的马儿不对劲,动作较之前迟缓不说,偶尔还会半蹲下后蹄,像是在表达她想休息。
我感到奇怪,休整了两天后,这马居然更累了。
因为确定路途没有危险,庆如风反而走在十七骑的最后,我驾马上前,将枣红马的状况跟他叙了一遍。
“呀,瞧我这性子。”庆如风拍着脑袋,半是惭愧地说,“这母马几个月前跟匹公马私奔了两日,看来是怀上小马崽了。”
我顿时有种挫败的崩溃感:“你怎么能这样,万一来的是九爷,你打算如何跟他交代!”
庆如风青着脸:“哎呀,妹子,这事可不能告诉九爷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当了他们的头。”
他指的是十七骑的老大。
十七骑中大哥的位置是不固定的,谁立了大功就是大哥,自然如果办错事被罚也就没有资格当大哥统领其余十六骑了。
我其实很乐得抓到庆如风的把柄,却故意板起脸:“那庆大哥说,现在该怎么办?”
“那,那你跟我骑一匹马吧。”他苦思良久道。
除了这样没有别的法子,我想了想,点头道:“好。”
刚爬下来,马儿喷着气一阵嘶鸣,细细听来,竟像带着一种感谢的音调。
马鸣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庆如风甚是好面子,一时之间竟好似忘了刚才许的诺,红脸望向我,迟迟不肯伸手拉我上马。
其余十六骑的兄弟都在马背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我们。
“什么事?庆大哥。”傅昱提马过来。
他问的是庆如风,我想,也就不多嘴作答。
庆如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脸上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我不免怀疑,这就是在战场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十七骑吗?
傅昱见他半晌不语,揉了揉额,问我说:“说吧,你这又是怎么了?”口气中充满无奈。
我一听,立马就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矜持二字,走到庆如风座前,扯过马缰,踩在他脚上,奋力往上爬。
什么叫我又怎么了,这话难道不是意有所指地想表达我杨末很麻烦吗。
可是,放母马出去鬼混的人又不是我,怎么能将帐算在我头上。
我越想越气,手脚却经过了几次摔落渐渐麻利起来,眼看就要达成目标,腰上忽然收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我稳稳当当地落在傅昱身前。
“坐好。”他低声一叹,附在我耳边轻道,“我忘了你一如既往的多愁善感。”
眼下情形就如进了黑店,我心中不满,扬头道:“你娘才多愁善感。”
他拉紧缰绳,将我抱得更近了,在我耳边轻轻一咬:“不许说粗话。”
我不答,他静默了半晌,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但楼主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床,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我笑了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识礼,那我也不跟你计较。”低头想了想,由衷兴奋地挥动四肢,“反正,我要见到九爷了。”
傅昱不答,轻叹一声,手中长鞭扬起,烈风撒欢跑出去,快得竟如离弦之箭。
我紧抓他的手腕,叫道:“啊——烈风像你,果然是匹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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