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凝心中一窒，连忙喘了口气，轻声道：“大嫂，你把孩子抱到马车上去，好方便神医给他治病。”

　　妇人闻言，眼神慢慢恢复清明，双目紧锁苏若凝，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开口：“真、真、真的吗？神医真的答应救我的孩子了？！”

　　苏若凝重重地点了点头，却见那妇人手脚并用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飞一般地跑向马车，怔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那妇人奔至马车旁，伸手欲拉住言君洛，眼前却是白影一闪，再看，言君洛已至十步开外，冷冷地望着她，妇人只觉心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安的视线游移在言君洛和苏若凝之间，暗自揣测神医该不会要反悔了吧！

　　“他不大喜欢跟人接触。”苏若凝停在妇人身边，一边淡笑着解释，一边伸手从妇人怀里接过小男孩，绕到马车的另一侧，轻轻地把孩子放了上去。

　　那妇人迈步欲上前，一见言君洛冰冷的模样，悻悻地把腿收回，站在那处，尴尬地搓着大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孩子。

　　言君洛这才绕至另一侧，接过苏若凝递上来的手套戴上，开始为小男孩诊脉。

　　“银针。”言君洛伸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苏若凝连忙针包递上去，偷偷打量着言君洛的神色，但见其面色无常，不由得悄然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孩子还有救。

　　言君洛接过针包，将其展开，另一手扯开男孩的衣服，快速地将数根银针分别插于他胸前的不同穴位，当最后一针落下的时候，那昏迷了半月的男孩却是猛地哼哼了一声，虽未醒来，那妇人已然又惊又喜，捂住自己的嘴巴，无声地流起泪来了。

　　片刻后，言君洛把银针收回，置于针包之中，卷好，递给苏若凝，道：“上车吧。”

　　“那他……”苏若凝指着哼了一声便没动静了的小男孩，担忧道。

　　“一柱香后就醒了。”言君洛淡然道。

　　苏若凝心中一松，笑着看向妇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妇人见状连忙奔过来，一把将孩子紧紧地搂进怀里，头埋进男孩的颈窝，号啕大哭。

　　苏若凝不舍地看着两人，在言君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轮声响起，妇人这才回过神来，猛地跪倒在地，朝站马车离去的方向拜道：“多谢神医的救命之恩啊！”

　　马车里，苏若凝听着妇人的呼声，心中某个地方被填满，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此后，仍是不断有人拦住马车，听着那些人的祈求、哭喊，苏若凝仍是心中不忍，却再没有出去过，因为看了他们，她便会忍不住想要求言君洛让他救他们，但她已经答应言君洛，在事情解决之前不会再要求他救任何一个人。

　　渐渐的，拦马车求言君洛给他们治病的人越来越少，苏若凝便又坐到到马车外面去了，此时，夜色已经渐渐渗透了整片天地。

　　“对不起，我不是真心要那么说你的。”苏若凝咬唇，为上午自己说言君洛无情的事道歉。

　　言君洛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拉到前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你只是说了事实罢了。”

　　“我不是！”苏若凝心中一慌，不由得一把拉住言君洛的衣袖，急道：“你一点儿都不无情！是我错怪了你，我若是早些知道你有事要办，便不会那么说你了。”

　　言君洛哑然失笑，又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且不说一个人不会救，就连那三天的义诊都不会有。”耳旁传来苏若凝的抽气声，言君洛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滋味，一时间竟然不敢去看苏若凝的表情，“不说这个了，之后几天我们要加快速度，这样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到边关了，你若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苏若凝轻轻地应着，沉浸在言君洛方才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

　　犹记得初识之时，他亦如现在一般淡漠如水，就算他笑着与人交谈，也会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到他的心里去，她亦曾因他的冷漠受伤，可那一切恍如昨日，却又像梦一样遥远，现在的他，依旧淡漠，却会愤怒、妥协、忍让……种种的种种，都印刻在她的心里，谁还能说他无情？可就算无情又如何，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至少……她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

　　苏若凝淡笑着，身子一歪靠上言君洛的肩头，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体是那么的紧绷、僵硬，但下一秒，他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甚至微微调整了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

　　心中的暖意胀得满满的，苏若凝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言君洛偏头，看着倚在自己肩上的女子，嘴角亦上扬起，手一动，驱着马儿轻快地奔向前方。

　　十日后，一辆马车驶入了边陲小镇，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待店小将马儿拉住，驾车的白衣男子钻进马车推了推睡得正熟、面色有些憔悴的女子，柔声唤道：“凝儿，醒醒，该下车了。”

　　从沉睡中醒来，苏若凝慢慢地坐直身子，只觉得眼皮沉重，头也昏昏沉沉的，不由得猛地摇了摇头，正欲伸手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手却是被一把握住了。

　　挣扎着把眼睁开一条缝，但见言君洛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咧嘴一笑，“君洛……”

　　说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言君洛眼中的担忧也欲发浓厚了。

　　苏若凝这才想起，她贪快，非要连夜赶路，前天晚上又吹了一晚上的风，就成这样了，她的身子竟然这般不经折腾了！

　　“这是到哪里了？”苏若凝问着，挣扎着就要起身，身子刚离开便又跌了回去。

　　言君洛连忙将她拉住，手一动，已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拿过一旁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向外走去。

　　“已经到边关了。”

　　“什么！”苏若凝惊道，待言君洛一下马车，便挣扎着要下地，言君洛拗不过她，只好将她放下，手却是紧紧地圈在她的腰间。

　　下了车，微凉的风打在脸上，脑中昏沉渐渐退去，苏若凝打量着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和京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如果京城是天，那么这里便是地！

　　入目之处，尽是破旧的房屋，破旧竹筐、枯草、破布随风肆意翻滚飞舞，街道上更是散落着坏掉、看不出本来模样、散发着异味的疏果，偶有行人走过，亦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眼中沉寂如一片死海。

　　萧条、荒凉、死寂、破败……一个个词语在苏若凝脑海中跳跃，最后归为一片空白。

　　震撼，是苏若凝唯一的感觉。

　　苏若凝紧紧地抓着言君洛的手，在他的搀扶下向着同样破败的客栈走去，却是一直扭头看着那街道。

　　“两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店小二如感叹一般地问道。

　　言君洛不语，担忧的眸子紧紧地锁着苏若凝，轻轻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顺着言君洛的视线望去，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位小姐定然是被吓坏了，我们这里啊……逃得逃，死得死，已经不成样子啦！”

　　店小二说到“死”的时候，苏若凝却是浑身一抖，猛地转过头来，灼灼地看着店小二，被言君洛握着的纤手更是不断地握紧。

　　店小二只当苏若凝被吓到了，苏若凝也的的确确被所看见的吓到了，确切的说，是被震撼到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这种……景象，而这一切全是战争造成的！这般，苏若凝更加担心苏晟睿，恨不得立马就飞到他面前，只有确定他好好的，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言君洛自是知道苏若凝的担忧，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引着她在凳子上坐下，“这城中怎么没有一个士兵，不是说皇上派了战衣将军前来吗？”

　　店小二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愤然道：“来了，怎么会没来！全在城外面呆在呢！你可知皇上才派了五万士兵，这哪里是敌人的对手！敌军刚攻城的时候，这里的守城士兵几乎是全军覆没，若不是援军赶得及时，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怕敌军早就占下好几个城池了！”

　　店小二说着，又叹了口气，颓然道：“那一仗苏将军带领的援军虽出奇制胜，但是长途跋涉，人马皆乏，也死伤了不少人，这不，又半个月过去了，唉……”店小二摇了摇头，面有绝望，“不说了，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这长时间打仗，我们这里的东西也不多了。”

　　苏若凝听罢他这一席话，哪里还吃得下去，一心只想着到城外去见苏晟睿，只是，现下局势非比平常，她和言君洛连出城都做不到，就更别提到军营去见哥哥了，怕只怕他们稍有接近就被当成奸细给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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