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禔和杨文广在另一旁的凉亭等候许久也不见杨文雅的身影,赵禔虽脾气很好,也不忍住心里有所不满,她偏头看向杨文广:“杨兄,我今儿尚有余事,不如改日。”
杨文广一听这陈述语气,就明白赵禔是真的想走了,当然,这也怨不了赵禔,谁让请客之人却迟迟未到场呢,又一想到赵禔是因为家妹而无法赴宴流水亭,心里更有一种内疚感,于是说道:“赵兄,舍妹少不经事,或又临时被事所扰,唉,今日都是为兄没有安排好,以至于……。”
“诶,”赵禔瞧见杨文广一脸歉疚的样子,顿时一愣,摆摆手站起身,“得了,咱们可是有同窗之谊的师兄弟,今日作罢,改日登门拜访。”
两人又互相聊了几句,一路向黄莺圆的中央处大门走去。
越靠近中央处,从另一方向也就是流水亭飘来的琴乐声越发明显,赵禔和杨文广不经意一瞥,正巧瞧见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俏丽地站在亭边的树下。
杨文广顿时很尴尬,家妹丢下客人听音乐什么的,实在是太……
赵禔察觉杨文广要走不走的别扭心情,踮起脚,很大度地拍了拍杨文广的肩膀,爽朗一笑:“杨兄,不如去瞧瞧是何等余音缭绕又勾人心魄的仙乐。”说完,率先走向流水亭。
杨文广愣了下,赶紧跟上赵禔的步伐向流水亭走去,以免这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想见,就闹得不欢而散。
他可是见识过几年前赵禔尚未出宫时,他那妹子在面对赵禔的时候是何等的彪悍威武,那火辣的眼神,趾高气扬的脾性,简直就快将赵禔纳为归属物了。偏偏那时候赵禔和杨文雅的年纪小,几位大佬和皇帝都将这两人的相处当笑话看,没事就逗逗两人火上浇油,乐此不疲。
想到这,杨文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怨不得赵禔闻家妹就色变,实在是小妹那时候刚刚跟着父亲从边关回京,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匪气,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头幼狼盯着一只垂耳兔,没事幼狼就拿爪子挠兔子两下,估计文雅把赵禔吓坏了。
大宋尚文,追求魏晋的风流雅韵,名门闺秀需要才德兼备,德,一般就看女子的家庭环境,名门闺秀只要没有家变就肯定没问题,才,琴棋书画绣里若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简直枉为名门闺秀这个词。
闺秀中,擅琴艺与女红的最多。
在流水亭弹琴吹笛的可不是那些妓女,能在这儿奏乐的只有可能是某才子、某士子的未婚亲眷,也就是说,这儿是一处公认的,闺秀们能够光明正大向才子们展现才艺的平台,说得再俗点,这算是成亲以前闺秀们最后的小女儿情调,最后的放肆。
若是美妓在此弹琴奏乐,才子们说不定会在宴后留下一段风流韵事。
可当是一些大家闺秀在此奏乐时,才子们各个都是一脸正经、衣冠帽正,坐在稍远处谨礼地欣赏。
当赵禔两人走近时,恰逢一位二八年华的美貌少女表演完一段琵琶,只见她羞涩地微低头谢礼,一双俏目在流水亭的一处轻轻划过,见坐在那里的三位男子并未留下只言片语,稚嫩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恹仄仄地抱着琵琶退了。
赵禔见此暗暗疑惑,扯了扯杨文广询问。
杨文广毕竟年长赵禔四岁,这些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便低声回道:“赵兄,这位小娘子怕是想要求评留美名呢。”
“求评留美名?”赵禔一脸疑惑。
“是啊,高门闺秀来此,只是应家里兄弟的邀请,她们的家世够高,所以不太在意能不能得到四才子的美评。但是很多小户闺秀来此,那心里说不得就是希望借此将自己的才名展露出去,好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姻缘。”
“可是姻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赵禔更加诧异了,“难道名声远播名声很显,很好么?”
杨文广顿时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低声:“赵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错,但是名门选媳妇哪里那么简单,少说也要几年去就近暗查品行德操,这流水亭,也算是变相的一种公开考察才艺的地方。至于你说的声名远播,”杨文广摇摇脑袋,“赵兄,女儿家确实不该将自己弄得声名远播,毕竟没有哪个名门喜欢一个在街坊小巷出名的媳妇,但是你想想,这是哪啊,这儿可是流水亭啊!这里可没人会在外面肆意讨论名门小娘子。”
说到这,他点了点在座不少脸色或激动、或忧虑的男子,说:“瞧瞧那几个紧张的,只怕上台表演的就有他们的亲眷。点出他们是想告诉你,这儿的郎君之间,不是旧时的同窗,就是未来朝堂上的同僚。这儿的小娘子,不是连亲带故的亲眷,就是未来可能的内子(老婆)。有这么一种默契在,再加上汴京上层的约束,哪个又敢冒大不讳将小娘子的名声往外传呢。”
哦,这里纯属高机密内部活动,赵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时,一直没有动的杨文雅动了,她几步走到凉亭,抱手说道:“敢问郎君,一炷香前的话,可还算数。”
半响,只听见凉亭里一个略带低沉的男声响起:“小娘子,这是自然。”
“那好,”杨文雅刷的一下抽出自己的鞭子,啪啪,在地上连抽几下,抽出了一种凌厉的美感,扬声道,“琴棋书画绣我是比不过你们郎君,但这个……。”她又应景地抽了两下地板,“我们就比这个!”
一时间,凉亭与溪边的郎君们都傻眼了!在大宋这个尚文不尚武的朝代,在这个流行魏晋奢靡之风的大宋,才子们的骑艺都只能算勉勉强强,舞刀抡棒在他们眼中更是莽夫才有的行为,他们运动量最大的娱乐活动,也不过是踢踢蹴鞠而已。
凉亭里的三位才子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一人低叹一声:“只可惜,谢兄今日未到,否则……。”
其余两人明白他的意思,四才子中唯有谢家的谢鸿称得上文武双全。其余三人诗词书画做得好,但武方面,也只能上马下马看得潇洒罢了。
腾地间,要他们行比武一道,不傻眼还能干啥!
而站在赵禔身边的杨文广,也是一脸又囧又急的表情,丫的,这儿可是流水亭啊,以前小妹任性胡闹有他们帮忙看着掩护,还不至于传到高官世家的耳中,今儿这么一闹,那几乎坐实了悍妇的行径,怎么得了,虽不担心找不到婚配,但是以后怎么嫁得了好郎君……
在座已经表演过的小娘子自是窃窃私语,当插曲笑话看,几个心思阴暗的还巴不得杨文雅打赌成功。
而其余尚未表演的小娘子,一瞬间就将愤恨地目光射向场中央的杨文雅,尤其是几个自信自身才艺,准备好好上流水亭表现自己的小娘子,那眼睛已经开始喷火了!
也不怪她们反应这么大,毕竟对她们而言,流水亭的表演就像是人生的一次战役一样,而杨文雅却提出若是比赛赢了,就要求流水亭的才子们移到别处参加筵席。
观众都没有了,这不是活生生地拆散她们的战场么。要知道,只有在流水亭这处地方她们才可以无所顾忌的表演,别的地方,哪怕有观众又能怎么样,性质还不是瞬间就贬低成“狎妓”那类。
这时,一身蓝色袄罗春衫的女子拿着洞箫站起来,乌黑的长发挽成螺髻,眉目如画,盈盈柳腰下系着条石榴裙,她盈盈一拜说道:“杨娘子,这流水亭除了有郎君,还有娘子呢,若是换地方聚会,是否也该让我们一并理服呢。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只需弹奏一首既应景又能得到三位郎君之一点评的曲子便可。”
“是呢,谢娘子说得不错呢。”
“是啊,杨妹妹,你也得让我们服气才行。”
杨文雅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抿了抿嘴,执着地站着不说话。
她身后不远的王竹音和李淑涵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李淑涵咬牙低声:“好一个不为难,应春景的曲子前面几乎都被弹了个遍,能得点评也没几个。杨姐姐的琴艺技巧也仅是尚可,这样的技巧弹个重复的曲子又怎么可能得到那些人的点评。”
王竹音一脸的愧疚,急的直跺脚:“怎想得到她会那么大胆,一来就挑衅众才子,怎么办,我一开始就应该拉住她的,不不,哪怕一开始没拉住,挑衅完我也应该立刻拉她走,而不是陪她等着……现,现在这篓子越捅越大,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两女面对面叹了口气,打算冲上去将傲立全场的杨文雅给“绑架”下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穿月白底对襟长衫的俊逸人物率先走了上去,挡在了杨文雅和大部分人之间,略低含笑的声音响起:“诸位,不如稍候片刻,待小生与杨小娘子拿好乐器,再来演绎春曲如何。”
说完也不等一群人回答,转身,伸出玉制扇柄,稳稳地托住杨文雅的小手,领着呆呆的杨文雅走下了场。
流水亭瞬间安静了一下,立刻又低声喧哗起来,众人都在互相交流,这个临时出来救美的俊逸男子是谁?流水亭的规矩,凡在此间事,概不的外传,因此这儿的郎君娘子们言行举止间更显大方洒脱。
有书生暗赞这是风流洒脱,有书生暗鄙这人在虚张声势,有娘子在心里暗暗羡慕,也有娘子在艳羡的同时嗔怪这郎君太过多事,心思顿时变得复杂。
而杨文雅的两闺密,则是在怔愣一会后,立刻追着两人过去。
刚远远地看见两人,两女正打算靠近时,忽地同时捂嘴憋住一声低呼。
清湛溪水边,挺拔大树旁,落英缤纷下,朱红罗衫的美貌少女脸上落下几滴清泪,她的正对面,一个身着月白底对襟长衫的俊逸少年,左右手各举一张帕子晃来晃去,帕子离少女的脸很近但并没有贴上去,看少年这背影动作似乎正在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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