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不是坐以待毙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媛可不敢心存侥幸,如果被谢家和杨宇查到她的身份,还能不能有下半辈子都是两说,即便是有,那也是关在笼子里的鸟,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再也别想做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正常人。
她深恨那种不能自主、要被别人摆布人生的感觉,此生不幸已经体验过一次,绝没有兴趣再尝试第二次。
“这几日你在家歇着,我跟哥哥再出去练练划船。”周媛在心里暗自把战备状态提升,同时又遗憾自己不能去学游泳,实在少了一项逃生本领。
周松很想劝一劝她,可是还没开口就被春杏拦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周松不要说话,自己开口建议:“要是真的打算走的话,以周松和周禄的本领,划船恐怕太慢了。”
这倒是,周媛对此也有些担忧,“到时候看时机再决定吧,我是打算先到镇江,做出南下的假象,然后悄悄向西。这小船无论如何也是难逆流而上的,我当初想要买船,大半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看现在周禄和周松的成果,就怕还没到镇江就被人追上。
“可是谢三公子……”周松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真打算就这样辜负他……”话没说完,就被春杏一把拉住了。
周媛冷着脸站起身:“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谈何辜负?”她本来也想放下一切好好谈场恋爱,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如她料想的那么严重,在性命和刚萌芽的爱情之间,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性命。
事情到此就算是有了定论,周松开始闭门不出,春杏在家把细软收拾了起来,周媛则每日都和周禄一同进出,但凡出行都要划船。另一方面,周媛又让周禄安排二喜悄悄探听一下小丁那里的动静,看看他现在和什么人在来往。
谢希治当日回去以后,仔细回想了自己与周媛的对话,深悔自己听了大哥的话,多言试探,怎么想怎么觉得愧对周媛,打算第二日早点从吴王府回来,再去好好宽慰周媛。
不料他到吴王府见了裴太妃,竟然也逃不过要谈周家。最初的寒暄过后,裴太妃就打趣他,说听见谢家要为他定亲,问他定的是谁。
谢希治只得说是祖父提起此事,还要等父母回来再商议。
裴太妃就又问他中意什么样的小娘子,可要她帮着掌眼看看,也好跟他母亲说。
谢希治心中一动,正在犹豫间,杨宇就转了进来。
杨宇听说了他们的话题,当下就把他陪周媛去集市上的事当作玩笑说给了裴太妃听。裴太妃一听就来了兴趣,追问周家是做什么的,又说想见周媛。
谢希治对杨宇这么及时的进来很有些不舒服,当下就找借口推脱了,又说自己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见太妃。裴太妃留不住他,只得让杨宇送他出来。
杨宇一路送他到了前院,忽然说有话要跟他谈,请他到书房一坐。
谢希治不好直接拒绝,跟着他进了书房。
“上次你到我书房来,还是五年前吧?”杨宇笑眯眯的问。
五年前谢希治刚治好病回到扬州,来拜见太妃的时候,曾到杨宇书房坐过,没想到他倒还记得清楚。谢希治点了点头:“王爷有话直说吧。”
杨宇叹了口气:“你我骨肉至亲,何必如此生疏?这些年来你不爱与我们亲近,我还只当你是性情如此,也没有多想,可现下看来,怀仁你竟似是不屑与我往来一般,可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周,惹恼了你?”
“王爷言重了。”谢希治仍是那一副淡然模样,“王爷乃是做大事的人,希治生来懒散,不敢搅扰。”
杨宇听了这一句话,盯着谢希治看了好半晌,才叹道:“你要这么说,我可得喊一喊冤,这几年来,我可并没有要勉强你做什么事吧?人各有志,我一向最不愿勉强别人,对外人尚且如是,何况是你?便是谢太傅那里提起你,我也只有劝他不要强求的,不提别的,李家的事,若不是我传话请他等一等,只怕眼下亲事都订下来了。”
这事谢希修跟谢希治说了,可是他总觉得杨宇别有用心,所以对他也并没有谢意,于是当下就应道:“婚姻大事本就应由父母长辈做主。”意思是他本来就管不了要娶谁,更不承认自己不愿娶李家表妹。
杨宇瞠目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轻拍桌子苦笑:“你呀,还跟我这里嘴硬。你与周家十娘的事,现在城里还有谁人不知?我今日找你,本来就是想劝一劝你,周家门第平平,又是初来乍到,与你们谢家实在不相当,你若想得偿所愿,恐怕得费一番功夫。”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他等了半晌,眼见谢希治没有反应,也不催他继续说,只能自己悻悻的接下去:“话又说回来,当初仲和的亲事,杜家与谢家的门第也并不相当,可是此事姨丈首肯,仲和自己也愿意,太傅再不满意,最后还不是点头了?”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婚姻大事,说是父母之命,可若是你自己有主意,在长辈面前说得上话,想自己做主也不是难事。”杨宇看着谢希治,很诚恳的建议,“怀仁,你真的不能再躲下去了。”
谢希治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些反应,“我知道,多谢王爷好意。”这话前些日子杜先生也跟他说了。
杨宇见他肯听,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伸手从案头取了一封信递给谢希治:“昨日刚到的。韩肃在幽州已与岑向贵接战,他心急求胜,岑向贵以死相拼,两方都死伤惨重。奚人趁此机会大肆在檀州等地劫掠,韩肃为了拿下幽州,竟不发一兵一卒,任由奚人自由来去。怀仁,国家已到危急关头,也实在由不得我们再坐视不理了……”
在杨宇和谢希治这对表兄弟终于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时事的时刻,城外谢宅里,谢岷刚见完了自家管家。
这个周家果然不对劲。谢岷手里举着剪刀,亲自修剪他自己种的秋菊,心里还琢磨,这花儿到中秋的时候一定就开得很好了,果然再好养的花,也都得有人好好收拾修剪才能开得好呢。
以前还是太放任三郎这个孩子了。原先只想着有大郎稳重听话、二郎惊才绝艳,谢家已经够了,加上三郎又自小身体病弱,也就没有在他身上太花心思。谁料这孩子长大了竟不逊于两个兄长,只可惜被他母亲纵的性子歪了,实在太不听话。
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他既看上了周家那个小娘子,那就有法子拿捏他,少年人么,最是容易被这些情事所迷,等年纪大些,知道功名利禄的好处了,自然就看开了。
周家绝不会是什么没落世家,吴王还太年轻,也不懂得世家那些弯弯绕绕,难免看走眼。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如今还有谁会把氏族志当回事?更不会有人再背宗族谱系,所以随随便便出来个人,就敢冒充世家了。
谢岷当日特意给洛阳的老友去了信,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临汾周家。周家既是当地大族,那么总是有人会记得宗族谱系的,寻些还在世的老人打听并不难。
而且谢岷与欧阳明不一样,他要查的不是有没有周家这一房人,而是周家是如何发迹的,鼎盛时期有过什么人物,家里有什么出众事迹,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传家之物。额外要查问的一点,就是当地有没有人吃过周家做的这种点心。
他吃过周家的点心,那不是寻常人家就能做得出的。果然老友回信说,从没人吃过信里提到的点心,周家也不过是县城寻常大族,并无特别出众事迹,家里出众的人物最有名也不过是庆州别驾。
什么样的窝养什么样的鸟,那样的人家也许偶尔能养出个才学出众或绝顶聪明的,可绝不会养出一个精于饮食,连谢希治这样的饕餮之客都能吸引住的孩子来。
谢岷早年在京师生活过,也常出入宫廷,领过官家的赏赐,因此总觉得那点心跟宫中做法有些相似,只是比当年他吃过的宫中之物还要精细,因此他心里不由多了些猜疑。
等到听管家回报了周松的行事特点以后,他又安排了以前在京师就跟着他的长随去与周松接近,果然,那长随回报说,周松此人有些地方颇像宫中内官。
后来长随几次三番拉周松去教坊,前有身边众人挽留,后有青楼女子热情相邀,周松竟然还能不为所动的离去,更让长随的猜测坚定了一些。可惜,前日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脱了周松的裤子验看。
谢岷也不急,来日方长,三郎愿意与那小娘子来往就先来往着,男儿少年时风流一些也没什么,有他们谢家的门楣在,三郎人品又远超侪辈,亲事上头有什么好急的?
先用周家小娘子吊着三郎,让他乖乖听话出仕,然后再把周家人的根底摸清楚告诉他。依谢岷看,这周家四人多半是宫里逃出来的内侍宫女,到时三郎知道真相,若是幡然醒悟,自然会听话回头,好好娶一个有助力的贤妻。就算是他一时不能忘情,放不下那小娘子也不要紧,纳进来做妾就是了,不是什么难事。
谢岷越想越放心,回头又叫了管家来,说既然周松称病不出门,就先别把他们逼的太紧,免得狗急跳墙,出了什么事倒坏了他的盘算,最后又让管家给欧阳明下帖子,说他要寻欧阳明来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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