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士俊本来也要跟着堂弟一起走的,可看皇甫容的样子,似乎是迷了路,想着今日人多杂乱,就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家里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穿着这裙子走路磕磕绊绊,一抬头就找不见他们了。”皇甫容提提裙摆,有些懊恼。
谢士俊又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点头:“你还是穿男装好看些。”
皇甫容垮下脸,回道:“多谢夸奖,不及公子多矣。”谢士俊今日穿了一件竹青长袍,头发用逍遥巾绑在脑后,临水而站,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风姿卓立,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吸引了无数小娘子羞答答的注视。
“你不用夸我,也不用害怕。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小娘子,以后我们不会堵着你打你了,你也不用吓的不敢出门。”
……,皇甫容最受不了别人说她胆小,当即回嘴:“好像你们打得过我似的?我不出门也不是怕了你们,你放心吧!”说完扭头就走。
她这么一恼羞成怒,谢士俊反而高兴了,在后面跟着她,问:“你知道去哪找你家人么?”
皇甫容不答。
“你知道这是去哪的路吗?”谢士俊又问。
皇甫容忽地站住脚,转头怒道:“不用你管!”不料后面的谢士俊跟的太紧,又没想到她忽然站住转身,两人就这么直直撞在了一处。
皇甫容从小被祖父看着扎马步,脚下倒是站稳了,可头却磕在了谢士俊的下巴上,她又痛又暴躁,往后退了一步就指着谢士俊的鼻子骂:“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
谢士俊也正捂着下巴皱眉,听她这么说,就反驳道:“明明是你走着走着就忽然停住,怎能怪我?”
两人正互不相让的僵持,前面却走来两个小娘子,叫道:“哥哥怎么还在这里?”
谢士俊指了指面前的皇甫容:“皇甫家的小娘子迷路了,我好心问问她,想叫人送她回去,她却打我。”
“……”皇甫容怒瞪了他一眼,转头解释,“他胡说,我没打他!是他撞了我的头。”
那穿红衣的小娘子正是上次灯市里遇见的那个,她很惊奇的看了他们几眼,疑惑的问道:“你是说,我哥哥用下巴去撞你的头?”
皇甫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肯定的点了点头。
红衣小娘子哈哈大笑,指着谢士俊说:“哥哥你完了,等阿娘回来,我非得告诉她,你竟然敢去非礼别人家的小娘子了……”
谢士俊一个箭步跳过去捂住了他妹妹的嘴:“不许胡说!”又威胁旁边看热闹的更小的妹妹,“五娘也不许回去胡说。”
五娘对着他做鬼脸,然后松开姐姐的手,跑过去拉窘迫的皇甫容:“皇甫姐姐别见怪,我哥哥姐姐在家里玩闹惯了,说话就是这般没分寸。你既然找不到家里人,不若先与我们进去坐,我叫人出去帮你找,可好?”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九、十岁,说话却井井有条,拉着她的小手暖暖肉肉的,皇甫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安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太打扰了?”
“不打扰,上次我哥哥们误会了你,还没与你赔礼呢,快来吧!”五娘说着话就拉着皇甫容率先走了,谢士俊与妹妹“磋商”了半晌,他不情不愿的用新得的短剑“收买”了妹妹,好让她不在母亲面前胡说,这才一同跟上去。
皇甫容本来以为帷幕里面会是长公主坐镇,不料进去之后见到的竟是谢相公的妻子、谢士恭的母亲杜氏。
杜氏显然也听说了先头的事,把她叫到跟前好好安慰了一番,又当着她的面责怪了儿子几句。皇甫容忙说自己也有不对,该当第一时间就说实话解开误会的。
谢士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一听皇甫容低头认错了,他也就消了气,再不针对她了。
谢家两姐妹都是活泼爱说笑的性子,拉着皇甫容说话,什么有趣说什么,没一会儿就让皇甫容的不安散尽,也终于敢开口问起长公主。
“我阿娘啊,嫌我们兄妹闹得慌,与我阿爹躲出去了。”谢四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说道。
谢五娘就推了姐姐一把,笑道:“皇甫姐姐别听我姐姐乱说,我阿爹接了官家的差事,要去江南巡视,阿娘在家也无事,就与爹爹一道南下去散心了。”
皇甫容听了很是羡慕:“去江南啊?听说江南人美景美,风光无限好,可惜我不曾去过。”
“我们也没去过。不过我听说西北的风光也不错,大漠黄沙,更有另一番景致,皇甫姐姐,你见过么?”
几个女孩子聊起各地景致,越说越投缘,最后皇甫家人找来的时候,她们三个已经交上了朋友。
此后谢氏姐妹常跟着谢士俊去寻皇甫容玩耍,偶尔也会接她去公主府玩,皇甫容跟谢士俊还是一见了面就要拌嘴,有时吵得不过瘾,还要动手过上几招。不过谢士俊比他堂弟的三脚猫功夫强的多,皇甫容败多胜少,渐渐就只动嘴不肯动手与他打了。
这日傍晚,皇甫容在公主府吃过饭告辞回家,谢士俊带着人送她,她看天上乌云聚集,恐怕一会儿要下雨,就说:“不用送了,我带着从人呢,路上也不甚远,没事的。”
“哦,我不是怕你有事,”谢士俊翻身上了马,漆黑的双眸看着她笑道,“我怕有人有眼不识泰山,惹急了你,你再动手打人。”
皇甫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先打你?”
谢士俊故意往后闪身,夸张的说道:“我信!皇甫小娘子那可是说动手就动手,绝不含糊的!”
皇甫容深吸一口气,不理他,跳上马背,嘀咕一句:“下雨淋了你也活该!”就拍马先跑了。
谢士俊耳尖,听见了这一句,脸上露出点得意的笑容,拍马追了上去。
这一日天公作美,直到夜里才下起了雨,皇甫容半梦半醒间听见雨声,还想:“真是便宜了姓谢的那小子!”
又过几日,谢家姐妹来约她去游湖,陪着的竟是谢士恭,皇甫容很惊讶,悄悄问五娘。
“哥哥跟洛王府大表哥去洛阳了,听说是要筹建洛王府,他嫌京里闷得慌,磨了大表哥好些天,大表哥才带他去呢。”
皇甫容听了这话,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连游湖都失了兴致,只忍不住的想:京里就有那么闷么?
然后渐渐的,她也觉得烦闷了起来,没人与她斗嘴,她本该高兴,可是她却常常怅然若失,只有当四娘五娘提起洛阳来的信时,她才会恢复精神。
时日一长,谢氏姐妹难免发觉她不对劲,四娘一贯想到什么就说,先笑她:“瞧见姐姐,我才知什么叫‘一日不见,如三月兮’①。”
皇甫容也读过书,听了这话立刻按住了四娘胳肢她:“你又胡说了,今日姐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我看你就要上房揭瓦了。”直把四娘胳肢的求饶才算。
可等到晚上归家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四娘的话,将那诗在心中默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然后生平第一次的失眠了。
也不知是不是四娘给谢士俊写信说了什么,没过多久,他就从洛阳返回了京城,还第一时间跑来寻皇甫容。
“洛阳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牡丹名动天下,我就给你带了两盆牡丹。”谢士俊笑眯眯的站在皇甫容面前,指了指身后的两盆花。
皇甫容看了看那两盆开的灿烂的花,应了一声:“哦。”
谢士俊没想到她应的这么简短,又多解释了两句:“这叫洛阳春,说是集洛阳春色于一身。”
“就这么一盆花?”皇甫容完全不能理解,“看来洛阳春色还不如长安呢。”
谢士俊:“……”他早就该知道跟这个小娘子没法来什么诗意委婉含蓄!
“你喜欢就留着看,不喜欢,”谢士俊有点郁闷,可“丢了”两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最后只说,“不喜欢就算了。”
皇甫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说不喜欢了?好看的花儿谁不喜欢?”
谢士俊意气稍平,又约皇甫容明日去打马球,皇甫容欣然应允。此后他们变着花样儿的出去游玩,几乎每两三日就有约,家里巴不得她与这些权贵子弟交好,更不管着她。
皇甫容与谢士俊也越来越熟悉亲近,就在几乎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的时候,南国长公主和驸马谢希治回京了。
谢四娘吓唬她:“阿娘眼睛可利呢,只要看着你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五娘又给她宽心:“阿娘脾气最好了,从来不与我们发火,我们犯了错,顶多就是面壁思过罢了。”
谢士恭也来凑热闹:“婶婶最喜欢我姐姐那样的女儿家,我姐姐就是太子妃。你没见过吧,我姐姐人又生得美,又有才华,文静端庄……”他把所有能想到的赞美之词背了一遍。
最后谢士俊送她回家的时候,问:“他们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没有。”皇甫容老老实实摇头,他们说的实在太多了,她脑子都乱了。
谢士俊很欣慰的一笑:“没记住就好。他们说的都是废话。”
“……”
谢士俊牵住她的缰绳,勒着马儿与她并肩慢行,轻柔低缓的说道:“你别怕,阿娘会喜欢你的。”
“……”
他侧头瞧了瞧低头不语的皇甫容,见她难得露出羞涩文静的模样,自己也不由有些耳热,又说:“我会求她的,你,且等着我。”
“……嗯。”
“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再反悔!”
“嗯!”
“以后我带你回西北好不好?我求了舅舅,他说要等阿爹阿娘回来与他们商量,不过阿爹阿娘不会拦着我的,我们一起去把吐蕃人赶走好不好?”
“好。”
“我就知道你喜欢!”
嗯,我喜欢,你也喜欢,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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