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寺坐落于扬州城北郊蜀冈之上,背山面水,古木参天,是扬州有名的古刹。
周媛他们到了大明寺的山门之前时,太阳堪堪拐到了东南边,将一片微带温度的日光抛洒在四面的树叶上,也让周媛等人身上多了些暖意。
她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看见前面知客僧与谢希治的小僮说了几句话,就请他们进山门,然后带着他们直接绕向了后面的禅房。
周媛看着错过去的大雄宝殿,问前面的谢希治:“不进去拜拜么?”
谢希治顿了一下脚步,回头问周媛:“你要拜佛?”不是来吃斋么?
周媛囧,“不拜就不拜吧。”她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咳咳,毫不遮掩目的的人。人家来吃斋,好歹也得做做样子拜拜佛吧,这一位倒好,来了直奔主题,真是,咳咳,一点也不懂委婉和迂回。
若是旁人听了周媛这话,少不了要说“我陪你进去拜一拜吧”之类的客套话,可这位谢三公子一向不理会“客套”二字,听周媛说不拜了,很是高兴的扭头继续奔禅房就去了,连半丝的停顿都没有!
周媛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心里对他的腹诽顿时飞走了。一早上就被这家伙拍门叫起来出城,连早饭都没得吃,只拿了几块新鲜出炉的山药糕出来,吃了两口又觉得胀气,一路忍到现在,也确实没心情拜佛,所以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吃饭去吧。
周禄倒比她好得多,他起得早,已经做出了一锅点心,自然也吃过了东西了,所以到了禅房用早饭的时候,他只喝了点清粥。
寺里的早饭很清淡,白粥、小菜、素包子,这还是给客人吃的。不过周媛饿得紧了,吃这样清淡的早餐倒更觉舒服,谢希治也说,只是垫一垫,午时过后就有素斋吃了。
吃饱了的周媛又开始腹诽他,午时过后才有的吃,那来这么早干嘛?
谁知用过饭,谢希治就说要休息,还说若是他们想游览的话,可以让他的侍从长寿引着在寺里四处转转,若是也累了的话,就去隔壁歇一歇。
周媛吃饱了倦意上涌,麻溜的就去隔壁歇着去了。倒是周禄跟着长寿去转了一回,回来看见睡眼惺忪醒来的周媛笑:“洗洗脸出去转转吧,这大明寺还真不错。”
他要了水进来,投了帕子递给周媛,等她擦了脸清醒了,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陪着周媛出去转。
两人出了禅房,从院门出去右转向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石板路慢悠悠晃到了西面,迎面就看见有一座九层高塔,高高的塔尖似乎都要顶进云端。
“下一局嘛,就一局定胜负!”
周媛正听周禄讲那座塔,冷不丁前面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悄悄往前走,想去瞧瞧热闹。
“一局?你输了准要再来一局!一局复一局,何时是了结?”
竟然是谢希治的声音。周媛更有兴趣了,蹑手蹑脚的凑上前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听。周禄也跟着躲到了她身后,两人跟做贼似的往前看。
只见前面树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相对而立,老的是个僧人,穿着旧旧的僧衣,满脸讨好的看着年少的那一个。年少的自然是谢希治,他冷着脸,微蹙着眉:“我是来吃斋菜的,没空与你下棋!”
僧人憨厚的笑:“不下这一局棋,我没心思做菜。”
谢希治的脸更冷了:“那我让你五子!你要是再输,也不许再舔着脸要下第二局!”
僧人眼睛放光:“那自然,那自然!谢三公子这边请。”引着谢希治往另一面的树下去了。
“看来谢三公子想吃顿饭也不容易。”周媛转头笑眯眯的跟周禄说。
周禄也笑:“谢三公子看似目无下尘,实际脾气倒也不坏呢。”
周媛摇头:“那可未必。每个人都有命门,我猜他的命门就是吃,一遇见吃的,傲气和脾气就丢开了,若没有好吃的引着他,你瞧他理不理那和尚、理不理咱们?”太爱好一件事,早晚得栽在这个上面,不过这样的人也总有几分可爱就是了。
两人绕着塔溜达了一圈,不想刚要绕回原路,又遇见了谢希治和那僧人,两人还在争执:“再下一局……”
谢希治不理:“不下不下!你再纠缠,我就让人去告诉你们主持!”
僧人委屈的站住了脚,嘟囔:“不下就不下,可惜了我那煮了好几个时辰的鲜菇汤……”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谢希治本待开口叫他,一转眼就看见走过来的周媛和周禄,脑子转了一转,也不叫那僧人了,只跟周媛兄妹说话:“这是从哪走回来的?”
“从塔那边绕了一圈。”周媛笑着答,又问那僧人,“这位是?”
僧人忙合十行礼:“贫僧净贤。”他看见有外人来到,也不敢再缠着谢希治下棋,赶忙告辞走了。
谢希治也没有再说话,率先迈步回去他们休息的小院,路上周媛没话找话:“谢三公子常来大明寺?”
“偶尔。”
唔,一定是什么时候有好吃的素斋才来!周媛觉得自己摸到了他的命脉,又问:“刚才那位净贤师父是?”
“做素菜的。”
就知道!不然你绝不会理他!周媛笑着继续问:“三公子和他很熟?”
“不熟。”
周媛挑挑眉:“我刚才听你说他纠缠什么,还以为你们是旧交呢。”
“不是。”
周媛:“……”你这样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谁知谢希治比她还郁闷呢,他总觉得今天这条路似乎格外长,不然怎么跟身边这个小丫头说了好几句话都还不到院子呢?比起跟这个小娘子说些废话,他倒还宁愿去跟净贤下棋,起码杀的他片甲不留的时候,心情比较舒畅。
周媛被他噎住,安静了一会儿,走着走着却又忽然想起一事:“三公子,你听见过我们吹笛子,那么湖边总能听见的琴声,是你弹的么?”
谢希治还以为她终于安静了呢,谁知道她又冒出一个问题,“唔。”这次答得更简短了。
“……”周媛觉得自己快得内伤了,她顺了顺气,又问:“你住在那附近?”
这次谢希治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么?”他心说我都能闻见你家做饭的香气,能住得远吗?
……,我难道早该知道吗???你告诉过我吗???
两世为人第一次,周媛抓狂了,你丫不就长得好看点、家世牛叉点吗,拽什么拽啊啊啊!!!她听不见谢希治心里的想法,只以为谢希治犯了高冷病,这一口气上不来,当下就站住脚不走了,周禄看她头顶快冒烟了,赶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
旁边一路快走的谢希治却丝毫不觉,走出去好远才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问:“怎么,还想走走?”
走你妹!周媛忽然快步奔到了谢希治面前,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刚想教育教育他,却忽然发现这家伙实在比自己高太多,指着他倒容易,想看着他的眼睛摆出气势来,实在很难。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周禄也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就把她举着的手拉了下来,还抢先开口解释:“我们常在湖边散步,听多了公子的琴声,很是钦服公子的琴技,真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能与公子相识。”
谢希治低头看看将到他肩膀高的周媛,又看了一眼陪着笑的周禄,忽然微笑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转头又继续走了。
拽毛!你那笑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们知道幸运就好了,赶快来跪舔本公子”吗?还是“雕虫小技,也值得你们这么兴奋”?周媛更火大了。
其实这一次她又想多了,谢希治不说话只是因为他懒得说话,那笑么,其实是他觉得这兄妹二人很有趣,有趣得都不像兄妹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禄这个哥哥每次在面对妹妹的时候,态度都讨好到近乎恭敬,他不自觉的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妹妹身上,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随时要冲上来保护妹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哥哥,倒像是一个侍从。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旁人之间如何相处,从来不在他的注意范围内,他只关心哪里有好吃的,谁会做好吃的,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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