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得一滞，终是强笑：“为什么要害怕？”
“那你当初为何要嫁给太子？”
“这……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眉目低垂，楚烟络的嘴角扯出一个凄怨的弧度，“就算我孤老终身，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二哥，你究竟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猛地传来骨骼爆裂的声音，南宫朔紧紧握着双拳。
“我们……私奔。”
话音未落，一双大手已然覆上楚烟络的双肩，外衫由于过大的力而变得有些褶皱，少女蹙紧双娥，却是往前踉跄一步，险些撞在南宫朔的怀中。
私奔……骗人的吧？
顾不得肩头的微痛，楚烟络抬起头来，然而那双冰冷中带着灼热的双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揶揄。也是……这个人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玩笑？
“为了我，你连骠骑将军都不要了么？”
目光动了动，抓在楚烟络肩头的手松了几分。
“而且……爹和大哥怎么办？”少女眼睫低垂，“你连父子关系都不要了么。”
手终于全然放下，南宫朔无声地转身，然而在楚烟络眼里，现在的黑色背影似乎不如从前那么坚毅了。
少女轻轻扯了扯嘴角，还是上前一步：“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至少还能时常见面，若是揭去了遮羞布，将这层关系公之于众，之后想要见面也是不可能的吧。私奔，又有多大的几率能够得以长相厮守。
秋风吹得屋外竹叶窸窣，过了良久，南宫朔才吐出一口长气：“兰凤仪不简单。”
“我知道。”
“好好保护自己。”
“嗯。”
“我走了。”
连回身也没有，南宫朔径直打开了碧玉轩的门，踩在满地枯黄的竹叶上，黑袍外的披风在秋风中飘摇不定，就如随时都可能断线的鹞子。
楚烟络怔怔瞧着逐渐消失的黑色的背影，如同脱力般坐倒在床上。
日益疯长的谣言，再如何宽容的皇帝也会因此而动怒的吧，也不知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
除非——除非他能迎娶姬沐桃，用这场婚姻来压下那些闲言碎语。
“太子妃娘娘。”雪嫣悄然走入，满脸忧色，“那些传闻竟是真的么？”
握住床沿的手紧了紧，青丝泻下，楚烟络却没有答话。
“但是他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啊，就算是哥哥，好歹也该回避下。”雪嫣撇了撇嘴，似是对南宫朔的行为颇是不满，“若要被人看见了，那才真的是百口莫辩。上次那件事也没过去多久，这也真是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平静点啊。”
“他说……要私奔。”
抑郁在胸口许久的浊气因了这句话的吐出而瞬间消散，楚烟络的苦笑在唇边蔓延，竟已经无法冷静了么，那突然燃起的热度，竟连那样冰冷的人也会烧晕。
“私奔？”雪嫣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瞧着楚烟络，似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南宫将军不像这么糊涂的人啊，今天他是怎么了？”
“大概……离婚期不远了。”
“婚期？”
楚烟络微微点头：“兰凤仪嫁入东宫，灼华公主那边也快按捺不住了吧。”
应该最迟不过来年春天，就该各过各的日子了，再见面的时候，带着身边的人，两人之间的沟壑将会更宽更深。
可是……明明就不是他的妹妹，为什么偏偏要受这般委屈。
锣鼓声渐渐近了，却也只是从耳边掠过，楚烟络微微一滞，断了神思。
“今晚过后东宫里就不止娘娘一个人了呢。”
“烟络！”姬夜兴奋的声音猛然出现在门外，楚烟络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然一脸愉悦地冲入房中，抓起她的皓腕拔腿便跑，“我在迎亲路上看到一个有趣的地方。”
“太……太子……”一时跑得太急，连气息也有些不稳，“这个时候不是……”
“管她呢。”姬夜回头看见楚烟络的茫然，笑意盎然的神色顿时变成了委屈，“可是烟络，我对着兰凤仪真的没法睡觉。”
雪嫣亦在楚烟络的身后气急败坏地叫唤，但是似乎姬夜除了楚烟络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响。
此时夕阳早已下山，夜色笼罩了整个天空，只有一轮弯月洒着微光。
被拖着的身子猛然间就在一片草地前停了下来——或者说，更确切的是，两人已然站在了一片草地之中，过膝的野草在楚烟络的腿上轻轻拂动。
偶尔几声虫鸣，但是虫子的身影却瞧不见。
“这是？”
“你看！”少年兴奋地指向前方，树叶之间显着莫名的微光。
楚烟络被姬夜的手指吸引，聚精会神地向那发光的地方望去，那些微光却轻轻抖动起来，一明一灭地在树边远远近近地飘着。
暗绿色的光芒时隐时现，那些光点渐渐增多，布成了一张微弱的光网。
偶尔草地上也能见到几星微光，然而一闪却又隐没在更深处了。
“这是……”
“萤火虫啊！”姬夜忽地在膝盖高的草地中奔跑起来，手中握着透明的瓶子，“小时候随父皇出宫的时候看见的，我想捉的时候母后不让我捉，自那以后就再没见到过了，但是今天在迎亲路上忽然看到了一点点光，我想肯定就是它们了。”
萤火虫……
似乎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的东西，只能在书中的描述中憧憬而已，没想到在此时此地，竟能看见这样成片的光亮，虽然是这样微弱，然而已经足够。
楚烟络静静瞧着那透明的瓶子变得忽明忽暗，嘴角微翘。
“烟络，你不来捉么？”姬夜抬起半个身子，抖落头顶染上的草籽，“难得出来一次，不玩尽兴怎么行，南宫骁平时肯定也不让你碰这些的。”
楚烟络俯下身子摊开手掌，一直萤火虫恰巧飞至掌心，赶走了些许黑暗。
“这个样子把新娘抛在洞房不要紧么？”
新婚之夜把自己拖出来捉萤火虫，楚烟络好笑地看着他，若让兰舜知道了，不知他该摆出怎样的脸色来。
“兰凤仪兰凤仪。”姬夜直起身子，有些懊恼地踩着脚下的长草，“烟络，你什么时候能不在我面前提兰凤仪的名字？我真的不喜欢她！”
楚烟络抿了抿双唇，掌心的萤火虫很快便在她面前飞离。
“我们在这里玩一晚上好不好？”
刚到唇边的话终于又被生生咽了下去，若再提兰凤仪，姬夜必然又会生气。
“明天早上回去不会被发现么？”
“那……就半夜偷偷溜回去。”
“今晚你睡哪儿？”
“住你那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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