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少年歪头看着她，双眼越发的无辜，似乎若听到个不字，他便会砸碎手中的透明小瓶。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如何，反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兰凤仪那里了。楚烟络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点头，兰凤仪会记恨自己一辈子的吧。

　　回宫的时候夜寒已经深重，宾客早已离席，宴请的地方一片狼藉，宫女们尚顶着秋夜的凉意收拾残局。姬夜蹑手蹑脚地从小路绕过，终是悄悄来到了碧玉轩。

　　楚烟络轻轻舒出口气来，身边的姬夜却向自己吐了吐舌头。

　　少年的手指刚触上碧玉轩的房门，那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姬夜被吓了一跳，慌忙缩手，正欲往后退一步，转念想到楚烟络就在自己身后，竟是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步子。

　　“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不温不火的声音随着珠玉轻响被轻柔吐出，尚伴着一缕幽香。

　　看清突然出现的少女的脸，姬夜倒吸一口凉气。

　　兰凤仪凤冠霞帔，温柔的秋水一直淌到姬夜的脸上。

　　她身后的雪嫣一脸尴尬地瞧着楚烟络，目光紧张地在三人之间游走。

　　“既然太子殿下无暇陪凤仪，那么凤仪便与母后夜话去了。”兰凤仪缓缓踏出碧玉轩，浑身散发着和煦如春风般的气息，没有一点的怒气或是怨气，反是像在叙说着平时小事，“是凤仪打扰你们了，还望殿下与姐姐恕罪。”

　　少女盈盈拜倒，温柔的眼波在楚烟络看来却是冷若寒潭。

　　一股寒意冻彻心扉，若是今夜之事被皇后知道……

　　“倚画，莫要打扰姐姐与殿下，我们走吧。”

　　兰凤仪身边的丫鬟应了一声，扶上少女伸出的手，给楚烟络留下凌厉的一瞥。

　　“凤仪！”姬夜终是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扁了扁嘴追上兰凤仪不快的脚步，“哪有今天晚上去找母后的道理。”

　　说话间一手已扯上她的胳膊。

　　“难道就有丢下新娘子找其她人出宫玩耍的道理？”倚画朝天翻了个白眼，目光瞥向别处，“我家小姐等你可是等了半个晚上。”

　　“休得胡语，这可是太子殿下。”兰凤仪偏转身子，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倚画初入宫中不懂规矩，还望殿下恕罪。”

　　“我们从小玩到大，什么恕不恕罪的？”姬夜的手没有从兰凤仪的胳膊上放下，嘴又扁了扁，“今天的事你就不要计较了好么？”

　　“我没有计较啊。”

　　姬夜挠了挠头发，一时涨红了脸：“那你……就不要去找母后了……”

　　声音渐渐微弱，还是有些心虚，少年却又将头低了下去。

　　夜风将凤冠的珠玉撩得直响，兰凤仪微微笑着：“那么我去做什么呢？”

　　“我……跟你回房。”

　　宛若孩童般牵上兰凤仪的手，姬夜不甘地往后瞥去，碧玉轩的油灯已然灭了。

　　“娘娘，这样好么？”黑暗中雪嫣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皇后娘娘本就喜欢兰凤仪，你再把太子往她房里送，若是太子变了心，你在宫中可就没有依靠了啊。”

　　“雪嫣，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选择错了？”

　　“嗯？”

　　“如果当初不嫁给太子，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吧。”

　　黑暗中一时没了声音，雪嫣怔怔地瞧着微弱的月光，而后拿起烛台抿嘴一笑：“好啦好啦，我回房睡觉了，大半夜的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房门开了又闭，雪嫣瞥了眼碧玉轩外守夜的宫女，轻轻沿着小路去了。

　　楚烟络滞了半晌，双颊竟有些发烫，怎么突然就后悔了呢。

　　脑中不停地闪现那黑色的身影，衣裙窸窣了一阵，她亦对着窗外的月光，双目微合，好像就算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衣裙里猛然飞出一只萤火虫来，在屋里时明时灭，少女才合上的双眼再度睁开。

　　微弱的冷光在屋里盘旋，时或在少女的肩头晃动，她的目光一直被牵引着，怎么也移不开。从外面带进来的小东西，这是要出去么。

　　楚烟络将窗户打开条缝隙，绿光便循着凉风飞走了。

　　夜风便从窗外灌入楚烟络的鼻中，一时扑灭了屋中氤氲的香气，然而淡漠的少女却淡淡笑了，仿佛每一处毛孔尽皆张开，呼吸着轩外的空气，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

　　她的表情愉悦地有些不可思议，以致没有察觉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背后的人竟是有些犹疑，向前的脚步带住了凳脚。

　　楚烟络猛然惊醒，倏地回头，看见月光照耀下斗篷中的半边脸。

　　“殷……”

　　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当机立断地捂住，来人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凌厉。

　　“南宫烟络。”殷若素原本张扬的声音此时被压得很低，“你真的是南宫烟络？”

　　楚烟络惊恐地瞪大双眼，机械地点头。

　　殷若素的双娥拧成一线，原本俊秀的容颜此时看来有些狰狞。

　　“难道说是失忆了？”自语一般的低喃，她狐疑地瞥了楚烟络一眼，终是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你来做什么？”楚烟络恢复了平静。

　　秀娥轻扬，黑色的斗篷猛然张开，一道凌厉的寒光转瞬即逝，待得楚烟络反应，喉前已然抵住一片冰凉。咽喉的脉搏在刀刃的*迫下剧烈地跳动，少女拼命想要抑制这强烈的反应，生怕再跳出一寸，喉咙便会被利刃割破。

　　动脉下的血液像是拼命想要涌出，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全部喷在轻薄的刀刃上。

　　然而眼神却还是平静，只有鬓旁悄悄沁出滴冷汗。

　　“你不躲么？”张扬之中带着嗜血的味道，殷若素的眼神莫名地兴奋起来。

　　“为什么要躲？”楚烟络想要尝试后退，然而双脚却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动惮不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你若真要杀我，我躲得了么？”

　　匕首的寒光越发阴森，殷若素皓腕下压，刀身完全贴在了楚烟络的颈上。

　　“太子妃若是死在此处，等刑部查起来，你也无法逃脱吧。”楚烟络握紧双拳，静如秋波的双目淡淡瞧着她，好像从来不曾害怕过。

　　不惧死亡？

　　颈上的压力被撤了些许，殷若素深深凝望了她数秒，匕首迅速收回袖中。

　　“那些废物抓不住我。”黑色大氅张开宛若黑色的羽翼，碧玉轩的窗户不知何时开启，“南宫烟络，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否则……”

　　少女的身影完全融入在了清冷的月光中，楚烟络抬头看去，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鸟。

　　“你会后悔一辈子。”

　　最后飘来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形一道消失，恰到好处地只在碧玉轩内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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