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清脆的茶杯落地声，南宫浅痕转过头去，看见楚烟络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地上满是杯子的碎片，茶水完全四溅开去。
“他……你说他怎么了？”
一脚往前踏去，踩住了杯子的残片，锋利的瓷片穿过鞋底割入她的脚心，她还恍若没有察觉，只是一步一步地上前，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灵魂。
“娘娘！”
小丫鬟想要拉住她，地上反而被她拖出一条血迹。
南宫浅痕不语，只是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直直望着天花板。
“他不会死的对不对？”猛然跪倒在床前，双手紧紧抓着床沿，身后是一地的渣子，“你刚才说的都是你的梦境，对不对？”
南宫浅痕不答，只是笑。
“毕竟浅痕并没有亲眼看见骠骑将军不幸，大嫂切勿悲伤。”
抓着床沿的双手抓得更紧，她仿佛要将它捏成碎末。
“十一殿下不好了！”宦官匆匆闯入碧玉轩，没有行礼的时间，跌跌撞撞险些跪倒在姬逸之面前，他扶正了头上的官帽，急扯住姬逸之的袖子，“陛下……病危！”
“什么？”
南宫浅痕才刚有好转皇上却又病危，姬逸之嚯地起身，匆匆将挂在一旁的雪白大氅披上，走至房门时又突然回头：“骠骑将军英勇，既然未见尸身，兴许还有活着的希望。”
楚烟络双眼怔怔，而南宫浅痕不知何时已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养心殿，皇帝睁着浑浊的双眼躺在床上，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只是三日不见便已成了这般模样，姬逸之在他的眉心看见了一缕死气。
生命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
“父皇，孩儿不孝……”一掀前摆，姬逸之跪倒在地，隐忍的泪水从泪框中滑下，“儿臣只以为有人照看父皇便无碍，顾离开父皇前去照料礼部侍郎，不想父皇……”
传来几声咳嗽，带着隐约的痰声，姬逸之更加心如刀割。
“请陛下册立太子。”兰舜带头跪下，带起了养心殿内群臣一致的呼声。
本该是两天前便要册立，只是因为皇帝突然一病不起，竟荒废了三日的早朝，而册立太子一事一直拖延到了现在，直到连皇帝自己也感觉到了死亡将至，才召集了所有皇子与大臣，应是商议册立新太子一事。而皇帝病危的消息，从头到尾就没有人告诉过姬逸之。
直到现在。
又是几声浑浊的咳声，皇帝的手指缓缓抬起，嘴唇翕合，却没有人能听得清他的声音。
“陛下，长幼有序，臣恳请陛下仍立大殿下为太子。”
兰舜带起了举荐的头，华音刚落，又有大臣上前一步：“七殿下沉稳，且君无戏言，所以臣认为七殿下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十一殿下剿灭银狐功在社稷……”
“陛下病危三日，十一殿下今日才出现，臣认为为君这最重要一个‘孝’字。”
咳嗽愈加猛烈，喉中带着浓痰，已经命在旦夕了。
“父皇垂危，尔等大臣却仍在争论不休，当真罪该万死。”阴冷的声音生生割破了无休无止的争斗，姬成的如刀的眼神将所有迅速低头的大臣一一剜过，“是不是，你们根本就没有将父皇放在眼里？”
又是一片“诚惶诚恐”的不敢声，姬成猛地一抖袖子：“乌合之众。”
“父皇说的可是遗诏？”姬逸之从皇帝榻上缓缓起身，众人的目光这才转到他身上，趁争论之时，白衣皇子已侧耳听见了皇帝用尽全力的话语，“父皇说册立太子一事他早已写好了遗诏，就放在养心殿的匾后。”
一阵轩然大波，大臣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人知道遗诏之事。
皇帝的双唇仍在哆嗦，然而猛然间浑身一阵痉挛，头无力地垂向一边。
养心殿内有了一时默契的安静，待得众人终于意识过来发生什么事时，寂静的大殿中立刻充满了哭号。
“陛下……驾崩了！”
丧钟响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大胤王朝八十二年冬，文帝崩，胤康帝逸之即位，满朝哗然。
依旧是后世的记载，而在当时，这是几乎没有人能料到的结局，当宦官宣读完遗诏不耐地看着底下群臣时，众人才纷纷跪下，对着已披上龙袍的姬逸之高呼万岁。只有姬成握紧了双拳，将他拇指上的玉石扳指扣得吱吱直响。
机关算尽，竟没有料到还有遗诏一出。
废姬夜不过是最近之事，而他亲眼看见宦官拿下遗诏时，盛装遗诏的明黄的盒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搁置了多年的东西，原来姬逸之早已是皇帝的候选人，只是为了他的安全才把姬夜当幌子，废太子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被自己生生提前了而已。
姬成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姬逸之，然而姬逸之只回以他温润一笑。
“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何不揭发我的君心醉了。”
退朝之后，只剩下了姬成与姬逸之两人，姬成负手而立，看向姬逸之的眼中全是复杂。
“其实我还是喜欢从前的白衣，这龙袍未免太明亮了。”姬逸之笑着岔开了话题，冠冕上的珠玉碰出了脆响，“七皇兄，我以为自我剿灭银狐之后你便能猜到一切。”
姬成紧紧盯着他，不发一语。
“朕觉得，青国的使者快到了。”
姬成还未领略其中含义，那一身明黄已缓步踱出，空旷的殿中只余下姬成一人。
一路看见四处走动的丫鬟，似乎都是碧玉轩的人。
姬逸之驻足，看见了楚烟络的身影。
“已经准备前往封地了？”
“殿下被封为燕王，自然应早日去燕国，以免引起朝中大臣的非议。”楚烟络垂眼答着，声音却比往日更飘渺了，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原本合身的狐裘此时竟显得有些宽大。
姬逸之点头：“旅途劳累，燕王王妃多保重身体。”
“多谢陛下挂怀。”
盈盈行礼，楚烟络便匆匆离去，寒风吹下，似乎身子就要倒下了。
然而她还没有完全离开姬逸之的视线，一名小宦官慌张地奔来，险些撞倒楚烟络：“陛下，陛下不好了，青国使者送来封书信，说要向陛下要一个人，不然就要攻下洛襄！”
“要谁？”
小宦官咽下一口唾沫，迟疑的眼神瞥向旁边惊魂未定的楚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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