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轩。
南宫朔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心莫名地揪起。
竟是感觉到心痛了，但是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痛。
如果眼前的人是南宫烟络该有多好，一切都没有结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就算她是银狐首领又如何，倘若当真到了决战的时刻，他相信她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她的身后背负了一个家族。
可是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死讯，唯独瞒了自己。
没有风光的葬礼，也没有入土为安，只是孤独地躺在冰窖里，日复一日。
“烟络……”
情不自禁地覆上楚烟络的手，被水汽模糊地双眼中仿佛看到了南宫烟络在向他浅浅微笑，曜黑的眸子里露出一如既往的倔强的目光。
——如果你便是她该有多好。
有那么一刹的失神，待他收回心神，竟发现自己的手被楚烟络反握。
但是她的双眼依然紧闭，手心还是如同姬逸之描述的那般滚烫。
没有醒过来，只是出于本能，不想放开掌心熟悉的温度。
被高温侵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就连嘴角亦出现了些许柔和，比那时安详。
思绪却被门外错落的脚步打乱，冒失的人没有敲门，径直撞开了宫门，南宫朔认得这是南宫府里的家丁，少年原本该是俊朗，然而当他跌跌撞撞到南宫朔面前时，却是蓬头垢面。
“怎么了？”南宫朔眉头微敛。
“二少爷……大少爷让小的叫你快些回去，家里出事了……”
本是白净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南宫朔的心“咯噔”一下，方才听到外面的烟火声已觉得有些许不对，只是想着若当真出事，南宫浅痕定会叫上自己，不想他竟一人率先回去。
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他抽走了握住了楚烟络的手。
少女的手像是失了依靠，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晶莹的五指无助地抓着空气，最后软软垂在床沿，头侧向了南宫朔站起的方向。
姬夜被沉重的脚步吵醒，走出里间时惺忪的睡眼还未完全睁开。
“阿朔！”
眼前黑色的身影尚是模糊，但他准确地认出本是拒绝来此的人，顿时睡意全无。
“高烧不退。”南宫朔答得简洁，“该请御医。”
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听见姬夜在身后的叫喊：“你去哪里！”
“回去。”
碧玉轩的门再度关上，南宫朔亦看到了眼前过于干净的地面，只微微一怔，眼神再度恢复了冰冷，家丁已替他将乌骓牵到了眼前。
“出了什么事？”
乌骓在路上疾驰，家丁的马在他身后落下一截。
“府里出现了来历不明的刺客。”少年的声音微的有些哽咽，“杀死了好多兄弟。”
心里的感觉越来越糟，南宫朔感觉到了心烦意乱。
那么父亲呢，为什么是南宫浅痕叫自己回去，而不是南宫骁？
门口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他直接将乌骓交给了家丁，径直往灯火微亮的地方走去，南宫骁的书房，除此以外，南宫府依然一片黑暗。
书房的大门紧闭，但是窗纸上映出了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心跳得更加剧烈，南宫朔的手小心翼翼地触上房门，门无声地开启，他看见的是南宫浅痕直挺挺的背影，右手上紧握的玉扇在不停地颤抖，他第一次看见南宫浅痕手背上暴突的青筋，以及——他轻微的抽泣。
颤抖的双肩，锦衣在微摇的烛光中簌簌作响。
南宫朔错开一步，看见了笔直坐在案前的南宫骁，只不过他的头已软软垂下。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南宫朔往前踉跄两步，却被南宫浅痕拦下。
“别过去。”浓重的鼻音，南宫浅痕的头死死低着，每一个字皆是咬紧牙关，像是要吞下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尸体都不准碰，不知道银针的毒性会不会通过皮肤蔓延。”
——所有的尸体。
南宫朔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武功绝伦的父亲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成了一具尸体？
然而双眼还是看见了南宫骁颈间的那根银针，银针周围的皮肤完全变成了乌黑色。
“刺客……”一手已扬起了银枪，“刺客在哪里！”
“死了，就在书房外面。”
银枪也开始不住地颤抖，南宫朔觉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
南宫骁的死因，南宫浅痕觉得自己难以启齿。
当从女刺客嘴里吐出的银针迫近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侧过头去，耳边响起着银针擦过时带起的微风。然而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忽然想起自己身后便是南宫骁书房的窗纸！他猛地回头，看见窗纸上被针扎破的小孔。
女刺客露出最后刻薄的微笑，而后粉唇紧闭，一缕黑血从她嘴角滑出。
她竟咬破了藏在嘴中的毒药。
南宫浅痕急急赶入书房，闻到了已被空气稀释的迷药，然而最让他五雷轰顶的，便是插在南宫骁脖子上的那根银针。
如果那时自己掏出玉扇来挡一挡的话……
他浑身绷紧，只是为了一份口供，而忘记了身后被迷药迷翻的父亲。
“带我去看凶手。”
“你或许认识，似乎曾经是天香坊的人，瞧着有些眼熟。”走出书房时南宫浅痕反手带上了房门，“父亲的死讯千万不要外传。”
“就像烟络那样？”
一个凌厉的目光割在南宫浅痕的身上，南宫浅痕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当真有条裂缝，并且越裂越大。
“阿朔！”
“南宫浅痕，你真狠心。”
南宫朔在尸体前停下脚步，月光下的娇容全然映在了他眼里。
“秋蝉？”
“你认识？”
南宫朔冷冷瞥他一眼，没有理睬。
他当然记得，这是半年前陪姬夜逛天香坊时，时时撩拨姬夜的锋芒最盛的秋蝉，瓜子脸，杏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狐媚的气息。
天香坊，秋蝉，春娥，还有那个老鸨，这些在南宫浅痕脑中连成了一线。
虽然知道那把大火是南宫骁放的，天香坊的存在自然也被这位高权重的太尉抹得一干二净，但他绝对无法将那几个活生生的人也彻底抹杀在帝都之中，除非……
除非她们自己离开，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宫朔目不转睛地盯着秋蝉的尸体，漆黑的双瞳捕捉到了她衣襟下露出的一点金光。
探手摸去，竟握住了一块金牌，背面用小篆写着“青”字。
青国的人。
目光又紧了紧，南宫朔豁然起身向外走去。
“阿朔，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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