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任何踪迹的前方,转身回了车内,继续往前奔去。
江边,卢挚灵儿正在焦急的踮起脚尖往这个方向望着,一看由远而近飞驰而来的马车,顿时松了一口气,今日最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
“小姐,您可来了!”灵儿一步上前,扶着秀儿走了下来。
看到秀儿稍显虚浮的脚步,卢挚心里的歉意又来了,担心了半晌,如今看到秀儿安全抵达,心里的一块儿石头也落了地。
“秀儿,你看这是谁?”卢挚轻轻揽过秀儿,让她靠着自己,然后指着身后说道。
“秀儿。”
“柔姐姐!”秀儿惊喜地叫了出来。刚刚还在为了不能和柔姐姐告别而难过,没想到柔姐姐到了这儿和自己道别!
“先生呢?没和你一块儿过来吗?”宦柔往秀儿的身后望去,可什么人也没有。
“柔姐姐,你真是有了先生就忘记了自己姐妹了!看到我先问先生,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视而不见!我吃醋了哦!”
“算了算了,都是姐姐我的错,我的包裹里有很多点心,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行不行?就不要再取笑姐姐了。”
“先生随后就到!姐姐带着包裹,难道,难道要和秀儿一起走?”秀儿捕捉到话语里的信息,高兴地确认。
“是,我舍不得离开你,更舍不得离开先生!你不是也说过吗?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将菊心坊的招牌挂到全国各地,那样的话就能够保护妹妹你的安全了。”
“太好了!太好了!”秀儿高兴地抱住宦柔,一路上能够和宦柔同行,真是不错的旅行啊!
很快,汉卿和君溆相继到来,众人一起动手将随同运载的道具等物品搬上船只后,大船慢慢离开江岸。
“小姐,快看!”眼尖的灵儿拉着秀儿往岸上看去,只见黑压压的扬州观众正往江边赶来。
看到他们,秀儿赶忙叫停下。
卢挚走了过来,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停?难道你想要回去?
“朱娘娘,一路顺风!”
“朱娘娘,一路平安!”
“朱娘娘,常会扬州看看!”
岸边传来此起彼落的呼喊声。秀儿心里一阵感动,当时曾担忧扬州的是民众太过于冲动,会做下过分的事情来,阻挡她的离开!所以才会悄悄掩藏行踪,金蝉脱壳离开扬州。今日一见,却是秩序井然,单纯而善良!看来对于这些质朴而无华的百姓,自己还是了解甚少!歉意使她无法就这么轻易释怀!
她使劲冲着她们挥手!直到他们围拢到江边的身影渐渐消失,被细密的雨雾所笼罩。
“我们回舱内吧?刚刚风寒痊愈,不要再淋雨了,旅途劳累,更要休息好!才不至于遭罪!”卢挚抱起秀儿,不顾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进了船舱。
秋雨淅淅沥沥,湿润了甲板。半日已过,张起帆的船儿飞快地往前行进着,如今已经离开了扬州境地。天色渐晚,周围的雨雾也更加的浓重,阴暗将整个江面放置在一个朦胧的帐子中。空气中仍然压抑的沉闷更让她无法入眠,趁着卢挚睡着了,她又悄悄溜了出来,她想看一看这个融入了自己的悲伤与爱恋的城市,更想最后看一看这个曾经埋葬着两个至亲的人的城市!
“月妈妈!再见!蒋姨娘,再见!”
两岸的房舍渐渐后退,前方的浪花卷着圈圈波浪推展开来。层层的水波在脚下往后退去,第一次乘船是被挟持着下扬州,初次离开亲人的苦痛让她开始明白人情冷暖,如今,历经重重的波折,和自己所爱的人离开扬州,奔赴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却是升起无穷的希望!
母亲,你在何方?姐姐,你们在哪里?
房舍之后,渐渐涌出的高山深涧在夜色朦胧中似是巨大的猛兽压迫而来。秀儿心底对亲人的呼唤越来越强烈!
漫漫青山相对出,隔断乡音无觅处!亲情终究鸿雁寄,离别绪!江水化作满腔愁!
“怎么又站在雨中了!夜色已经来临,温度也下降了不少!看你,手这么凉!不生病才怪呢?”卢挚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后,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为她抵挡住阵阵寒冷的秋风和渐渐肆虐而起的秋雨!
“先生和柔姐姐他们都安顿好了吗?”秀儿想到到了船上后,自己一味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未和其他人打照面,颇有些担心。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可能因为近日连番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劳累,都回到各自的舱房歇息去了。所以我才得空过来看看你!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与你相比,他们都会照顾好自己的!”
秀儿点了点头,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疏斋,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对生活,对这个世界又有了信心和挣扎下去的愿望!无论前方的道路多艰险,无论京城里等待我的是什么豺狼虎豹!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不怕!无论有什么,我为你抵挡!”
“不,我们一起面对!一起面对!”
宽阔而平静的江面上,静静航行着怀揣梦想与希冀的船儿,扬起的风帆鼓荡着,顺流而下。船头上,相拥的两人隔着重重迷雾雨帘,目光掠过两岸黛青色的远山和黑魆魆的树木的影子,聚焦在远处水天相接之处,那里明日该是太阳东升的地方吧!
是啊!过了今日,明日一定会是阳光灿烂!那儿更是另一番天地!
夜色渐渐笼罩着幽深的江面,船头的灯笼已被点燃,一盏烛火飘摇在荡动的江面上,孤独而凄清。昏黄的灯影中,秀儿感到脚下的鞋子有了点点湿意,才猛然想起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儿此时定然沾湿了衣衫。
她动了动身子。转身面对着卢挚。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还没吃晚饭呢?”看她回身,他关切问道。
秀儿摇了摇头,伸手摸向他背上的衣衫,果然,触手而及之处,皆被雨水打湿。
“你看你,都淋湿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生病了怎么办?”秀儿有些责怪于他对自己的冷漠。
“我不舍得,不舍得打扰了这温暖的气氛,真的,我不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冷,心里的暖意早已让我对外界的感觉麻木了,此时即使有刀锋架在脖子上,我也不舍得和你分开丝毫。!
秀儿一时无语,心里是感动,更有浓浓的幸福占据着心头。耳鬓厮磨,相依相偎原来可以如此的让人上瘾,他舍不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相爱的人感受想通!心意一致!
“不过,也该下去吃晚饭了。想必他们也都起来了,总让他们等着我们,不好!你说是不是?”他捧起她的脸,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小巧的唇瓣。
秀儿又是一阵急促的心跳,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火热得能燃烧一切的眼睛,转身欲走,刚抬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怎么了?”他一把拉住她,整个将她拖入怀中,双手紧紧抱着,秀儿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是不是站久了,脚麻了!算了,就不要逞强了。我抱着你回去。”他低头用手轻轻揉捏着秀儿的双腿。
“那怎么可以?”秀儿挣扎着下地,“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好意思?”一想到自己要被那么多人注视着,秀儿就是一阵害羞和着急。
“他们看到又怎么样?我高兴抱着你,理会他们的看法干什么?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们分开这么久,我想他们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的!”他并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了她一样。
秀儿看挣扎无效,只好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对众人避而不见。
他哈哈一笑,爱极了这种羞答答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态。恨不得此时立刻回房,和她缠绵纠结在一起。
摇了摇头,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如今一世的清誉都毁在了这个小妮子的身上,而且乐此不疲,有乐而忘返的趋势!
“公子。”黑暗里,人影一闪,卢青站在两人的背后,拱手回到。
“什么事儿?”他顿住脚步,卢青一直负责和京城联系,一般是不会现身打扰自己的。
“这……”他抬头偷偷瞥了眼公子怀中的人儿,欲言又止。
“你说吧!这儿没有什么外人,以后在秀儿面前,没有隐藏任何事情的必要。”卢挚对卢青的谨慎有些不满。
“是,公子。刚刚接到皇上密旨,令公子火速回京。”
“可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皇上是不会这么急着召见我的。卢红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有了。也该到飞鸽抵达的时刻了。”
“那好,有了新情况,立刻禀告于我。”
“是,公子!”
卢青有悄然无声的隐入黑暗中,卢挚紧锁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来,“原本我想趁此机会带着你游山玩水,观赏一下沿途的险峻风景的,如今这个形势恐怕又是痴人说梦了。”
“游山玩水有的是时间,可皇命不可违,我们还是速速赶路要紧!以后有了闲暇,我们再一起畅游这大好河山,岂不惬意!”
“那好,我答应你,等到我能全身而退之时,定要陪着你走遍这大江南北!那时候,天地间唯有我们两个。”
“小姐,先生让我过来看看小姐,大家都在等着大人和小姐用晚餐呢!”灵儿悄悄从船舱走了出来,轻声说。
“好了,我们知道了,这就下去。”卢挚抬头吩咐灵儿先进去知会大伙儿一声,他们随后就到。
转过走廊,秀儿低声说:“秋夜里空气更凉了,你还是先回舱房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过去吧!”
卢挚看着她,“也好,免得让你担心。”
二人转身进了游廊里的第二个舱房,房间里灵儿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他将秀儿放在舱中的软榻上,转身找了件月白色的长衫穿上。秀儿看着他,头发也被打湿了。
找了个干净的棉巾,拉着他坐下,小心解开用簪子固定的发髻,秀儿细心地擦着黝黑的头发,待干得差不多了,又拿过梳子一下一下梳着。
两人默然无声,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和心仪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甚至什么也不做,也会觉得快乐!
“公子在吗?”卢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秀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挽好之后用簪子固定住。
“进来吧!”卢挚高声对门外答道。
吱呀一声,卢青躬身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
“可是接到了卢红的信息了?”
“是!这是信件!”说着,双手捧上一张纸条。
卢挚接过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京城里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情:于昨前日上午,宫中突然传来噩耗,太子突然染上重病,卧床不起,不断呕血,皇上急召众太医诊治,可整个太医院皆束手无策。如今,尚属何种病症无法清楚。可第二日早朝时刻,就有人提议太子病重,当另立太子!皇上一听之下大怒,可依照形势判断,另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各个派别的大臣也都在积极活动着。昨日,窝阔台殿下来访,带来一句话让转告公子:授人以柄当为人做事,否则自身难保!如今形势不明,还请公子明示,该如何去做?
卢挚紧紧捏着手中的纸条,自古宫廷之中,争储之斗永远存在,皇帝的目的很是明确,让自己将来辅佐太子继位,为此在太子十二岁之时,即拜自己为师傅。就是告诉自己,将来的主子只能是太子而非旁人,如今太子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卦,是真病还是有人陷害毒杀,目前还不明朗!而窝公子又伸出橄榄枝,想他在扬州其间对秀儿的办关注,是在难以拒绝。皇上这时候召见自己回去,莫不是也因为此事和自己有关?
他猜测着,回身吩咐卢青道:“告诉卢红,不日我们就将到达京城,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是……“卢青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卢挚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怀里的秀儿,“你看看,有什么见解,说说。”
秀儿快速看完纸条,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宫廷的斗争是如此的激烈,兄弟之间尔虞我诈,互相欺瞒隐藏,已经到了谋害生命的地步。她为自己能够走在京城的边缘地带而高兴。
“想必皇上也飞鸽传书于你,也是因为此时了。”秀儿将纸条递回,随口说道。
“确实是!看来皇帝真的要换太子了。可是立谁为太子,我心里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卢挚摇了摇头。
“这事儿急不得,回到京城之后再做衡量也不迟!走吧,想必他们等急了。再不过去,又要遣人过来了。
两人一起顺着楼梯走下去,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一处宽敞的房间里,屋内饭菜硬摆上,只是任何人都未动筷子,等着他们的到来。
秀儿一看大家都在等着她,不好意思立刻道歉:“耽误大家的时间,秀儿感到很是羞愧!这里秀儿给大家赔礼了。“说罢一福到地。
“这儿又没有外人,我们也正好不饿,所以就等你们俩一块儿过来再开始。你就不要作揖道歉了,显得特别生分似的。”君溆一看,代大家伙宽慰秀儿,顺手拉开身边的一张椅子,示意秀儿和自己坐在一起。
秀儿看了看周围的座位,也只有君溆和宦柔之间还空着几张凳子,她冲着君溆一笑,在宦柔的身边坐下来。
几人落座之后,客气了一番,开始了热络的晚餐。
“柔儿,来,吃块儿鸡肉,你尝尝,外焦里嫩,挺新鲜的!”隔着老远,汉卿夹着一块焦黄油酥的鸡块儿放入柔儿面前的碟子中。
众人的目光随着移动的筷子落到宦柔的脸上,继而转头看着汉卿的脸。
秀儿诧异地看着汉卿,以前从未见到他这么细心地为谁布过菜,更没见过他对一个人这么讨好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愣怔的功夫,众人似是刚刚在睡梦中惊醒一样,又开始各自吃着各自的。卢挚看着秀儿,笑了笑,将离她较远的几个菜各自夹了些放到她的碟子里。这边君溆也张罗着,可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看到秀儿对着卢挚深情一笑,随之自嘲一笑,筷子转了方向,整筷子的菜全部塞入嘴中,低头囫囵吞了下去。
很快,桌上的尴尬气氛就影响到了沉浸在爱情中的两对人儿,众人默默无语,低头吃着盘中的东西。
“大人,我能不能有个提议。”君溆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转身面对卢挚正色道。
“请讲。”卢挚伸手示意请他不要客气。
“以后这吃饭就别这样聚餐似的在一起了。各自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这样也随便些。你看看,我们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和您一起用餐,总感觉到拘谨地大气儿也不敢出,这吃下去的东西能有益吗?”说完,征询支持地向周围看了看。
“这样也好!更随意些、舒服些。就这么办吧!卢文,吩咐厨房,以后谁饿了,就告诉他们一声,吃什么尽管点。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为大家服务!”卢挚看了众人一眼,笑着安排好一切。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像这样应酬性的进餐,吃得还真是压抑沉闷,总感觉这饭桌上流动着什么躁动不安的因素。让人无法敞开了胸怀大快朵颐。
晚饭结束后,秀儿先站起来,对几个男人点了点头,“先生,你们几个先聊聊,我和柔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说说,就先不陪各位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秋风寒剪袭单衣,一任碧色着沧海,满眼不过烟云色。江面上,粼粼微波轻轻荡漾开去,似是沉睡的垂暮老人,安静而神秘!
二人相继走出舱房,走上船头,此时雨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鱼腥味儿。混着雨后的凉爽清新,倒也引不起人的反感。
站定后,秀儿转身拉住柔儿的手,“姐姐,你和先生已经……”
宦柔知道秀儿要问什么,冲着她点了点头,羞涩地笑了笑。
“怪不得先生对姐姐如此的体贴入微,那姐姐快告诉秀儿,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秀儿也为柔儿高兴。
“就是先生从大牢里被放出来之后,先生被关进大牢后,我才明白,这一世,能够和相爱的人相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当日先生再也无法从那儿走出来,那么我这一生就失去了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所以我,我向先生表白了,没想到,先生和我一样的感受和想法,因此,我们决定,不管有什么阻力,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在一起。免得到头来落得个终身遗憾。”柔儿一脸的坚定,在昏黄的灯晕下泛着神圣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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