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有阳光从窗外透过薄薄的湖绿窗纱落在房间中,在床榻上印下一片细细的泛着绿的格子。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阳光中浮动着,飘摇着,给这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感,神秘感。
月歌动了动身体,却牵动了刻骨地酸疼,不由得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撩开身上盖着的薄被,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亵衣,轻轻解开亵衣一看,目光不由得一凝。凡是目光所及之处,肌肤没有一处玩好,都是青紫,仿佛受尽了凌虐。
可不是受尽了凌虐吗?月歌低低苦笑了一声,一滴泪水悄悄地滚落眼角。又躺了一会,待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月歌对着外面高喊:“有人吗?”
话音落下后片刻,门嘎吱一声被推了开来。若水穿着宽大的缁衣,走了进来,一边还抬手擦着额上的汗水。月歌看向她,缁衣上沾着一些污物,却不知是什么。
若水见她醒了,去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然后稍微扶起月歌的头,喂她喝了一口。喝完,月歌道:“扶我起来吧。”
若水将茶杯放回桌上,走了回来,将那层薄被理了理,道:“该做的事情奴婢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主子就放心多休息会吧。再过一会就可以到晚饭时间了,到时候奴婢去后殿打了饭菜端回来。”
月歌皱了皱眉,惊问:“这么晚了?那……“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那个人一想起,心中便狠狠地一疼,仿佛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
若水看她神色有异,稍一转念,便明晓她在想什么,神色微微一黯,道:“皇上他夜里就离开回宫了。”
疼痛在心底一层层地蔓延开来,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她转过身,把背朝向了若水,她不想若水看见此刻她眼中滚落的泪水。
许久,她都没有出声,默默地……
“主子……”若水轻轻喊了一声,她没有作声,若水又站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动静,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门刚关上,嘤嘤地哭声便悄悄地从她的指间溢了出来,她颤抖着,泪水泅湿了脑袋下的绣花枕头,留下一大片暗色印迹。
他这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那一夜他的出现,她的疼痛,她的恐惧,还有爱恨,仿佛都是一场噩梦,一场鲜明真实的噩梦。无数次,午夜惊醒时,她都会问自己,那是真的吗?
她希望不是真的。
时光如梭,疲惫忙碌的生活会让岁月过起来容易一些。渐渐的,空气中的炎热逐渐退去,当第一片还带着一丝绿的落叶,随着风,旋转着,在空气中划过一条起伏优美的曲线,翩舞着落在地面石板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时,秋天终于到了。
月歌的生活中逐渐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扫地,将那洒落了满地的落叶一一扫净,扔出庵外。这秋天总是来得十分迅速,当第一片落叶落下时,这树上的叶子便成了批的往下掉,往往总是一夜醒来,这晚间才扫干净的地面就又铺满了枯黄的落叶。不到半月,这庵中除了那几颗常青的树之外,都成了光秃秃的,一眼望去,萧索了许多。
这一日,月歌如往常一般,四更天起来开始忙活。上过早课后,月歌趁着离午饭还有点时间,便拿了扫帚打算把前殿的广场打扫一下,省得待会等到水月来催时,又要听些冷嘲热讽。
才刚拿了扫帚,正好碰到若水从西殿拿了换下的衣服准备去洗。看见月歌,她上前将她拉到了一边,看了看四周没人,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主子,您这月的月食是否还没来?”
月歌闻言愣了一下,仔细算了算日子,确实推迟了好些日子。不过,这段日子过于劳累,这月事推迟了也有些可能。想着,她也没当回事。可若水却凝重了神色,道:“主子,您不会是有了吧?“
月歌惊了一下,皱了眉道:“怎么可能,最近又没……“话音忽然戛然而止,月歌怔在了那里,眼中满是惊色。
“上次……是什么时间?“她忽然慌张地问若水。若水想了想,道:”上次皇上来的时候,正好是主子您月事刚结束的时候,算算时间,也有一个半月左右了。“
月歌僵在原地,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愈来愈深……
“主子,这是好事啊!皇上知道了,肯定立马会迎您回宫的!“若水说着,一激动,双手抓着月歌的胳膊用上了力。微微的疼痛传来,将月歌惊醒了过来。
“主子,您怎么了?您怎么看上去好像不开心?”若水见月歌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忧。月歌努力笑了一下,道:“没有!只不过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有些惊讶而已。对了,这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在也只是猜测,贸贸然地通知了皇上,万一弄错了,怕又是一场是非!还是保险点好!“
若水听了,认同地点了点头。
待若水走去,月歌却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
这难道是上天赠予的眷顾吗?可是,她该如何做?凭着孩子再重新回宫吗?她或许想回去,却不想凭着一个孩子回去。如果……仅仅是如果,她对他还有所期待,那么她要的是他的爱,而不是施舍。
她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夜深了,辗转难眠的她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到了屋外。夜空中,一勾新月遥遥挂着,虽只是一弯月牙,但月光却很是清亮。水银般的月光从高空中倾泻而下,落满了整个庭院,将这原本有些杂乱破落的院子都照得朦胧美丽了几分。
月歌仰头看着那轮新月,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如今还很平坦的腹部。
月亮,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她喃喃地问。只是,明月依旧,默默地洒下万千光辉,给这浑浊的世间带来一丝清明,却不会给她任何回答。
她垂下头,看着手掌下的腹部,心中挣扎无比。
“主子,外间凉,回去吧!“若水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她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从梦中醒来时,见身边的人不见了,心中一急,忙起身找,一推开门,却见到月歌一人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天空。欣长瘦削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是那样的孤寂柔弱,让人心酸不已。
若水走上前,伸手搂住她瘦弱的肩膀,带着她往屋里走。
坐到床榻上时,她忽然问:“你觉得我真的该生下他吗?“若水一惊,抬头看她,却见她目光中已有点点晶莹,不由得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我怕我保护不了他!我不想他一出生就要生活在随时就会丧命的危险中。若水,我没有信心!我真的没有信心!”她埋在她的胸前低低的说着,说着说着就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衫,凉凉的,无助而绝望。忽然间,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她的无助和绝望仿佛感染了她,让她也生出了无尽的软弱……
时间又过了三日,三日里,月歌时常会望着某样东西出神,连若水喊她都听不见,要喊好几声才会回过神,为此还遭了庵中姑子不少的骂。若水有心想宽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一日,一早起来去湖边担水。刚走到岔路口,月歌忽然拉住了她。她不解地回头,问:“主子,怎么了?”
月歌忽然偏过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口中低哑着声音说道:“去山下帮我去买点药。水我来担!若是他们问起,我会说你去山上捡柴去了!昨天我已经准备了一担柴放在旁边的树林里,你回来的时候带上。”
月歌一口气说完,若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呆呆地问:“你要打掉那个孩子?”
月歌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若水第一次沉了声音与她说话。月歌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与其一出生就跟着我受苦,还不如早早地去了,再找个好人家投胎。”
“主子怎么就知道生出来一定是受苦呢?您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只要告知了皇上,一定会迎您回宫的……”
月歌忽然抬头,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嘶哑着声音低吼道:“就是因为回宫,才是受苦!你在宫中岁月比我长,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为什么皇上这么多妃嫔才只有小宝一个皇子,难道真的是那些妃嫔肚子不争气吗?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若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忽然神色一狠,咬牙道:“那我们就不回宫!想个办法把孩子生下来!“
“不回宫生下来?“月歌惨笑了一声,道:”这谈何容易!这月落庵的姑子为何对我们如此苛刻?只怕我这肚子才刚显怀,这宫中就有人知晓了。到时候,恐怕就是我想要这孩子也是保不住了!“
“那我们逃出这里……”若水又道。月歌惊讶的看向她,眸中有一丝亮光闪了一下,却又瞬间暗了下去,道:“天下之下,莫非皇土。你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到时候,若是被抓住了,非但连孩子保不住,还要落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说不定,连孩子都要给安上个野种的名分!”
听月歌凄凄说着,若水脸色一阵白似一阵。等月歌说完,若水不由得踉跄了一步。半响,她低叹了一声,道:“奴婢这就下山去买药!”
说完,她就往山下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看月歌,月歌心中一痛,决然地转过身,拿起担子,消失在岔路上的树荫中。
若水眼眶红了红,转回身,往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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