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习武的师傅只有一位,还经常见不到,可夜安然却觉得习武比学文累多了,苦多了,不过对这一点无论是夜安然还是夜家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因为夜安然的习武师傅是夜问心。
可以说,夜安然是目前为止夜问心两世加起来唯一的一个徒弟,就连夜问心前世的女儿,都是仰止乾的师傅教的,而不是仰止乾本人。可到了这一世,夜问心的武功只有她一个人会,她只能亲自动手。
和夜安然之间的血脉亲情,让夜问心很愿意或者说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导夜安然,。而把夜安然学文的事安排给唐文清,是因夜问心觉得在教导人这个方面,其实唐文清是比她要强的。
夜安然的生活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夜问心亲传弟子的身份,让夜安然从小就被人像神一样地尊崇、羡慕着,可她也失去了童年,日日夜夜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随着夜安然的长大,夜安然对夜问心的感情越来越复杂,曾有一次,长大的夜安然对乔氏说,“娘,为啥有时我看到姑姑,会想哭?”
乔氏叹道,“那是因为你在走你姑姑走过的路,不过,很可能你姑姑当年比你更苦。”
是的,夜问心两辈子加起来只有仰止乾的一次童年,但那时的仰止乾可没像夜安然这样,有夜英和乔氏特别的疼爱,其实又何止是这夫妻二人,整个夜家乃至整个武林和各国,对夜安然的关注度都是相当高的。
裴氏曾不止一次满含羡慕地说,“大嫂,我怎么就没有你会生呢?”
大宝是男孩子,而夜问心是不肯教男孩儿,哪怕他是夜家的孩子。
夜杰也从静灵怀孕起,就时时刻刻地念叨,“要生女儿啊!”
静灵嗤之以鼻,“怕啥,大不了我多生几个,总会生出女孩子来的。”
抱着同样的想法,裴氏在陪夜武回到博野郡赴任时,特地将大宝留在夜杨氏的身边,以免影响他们继续造人的计划。
也不知是夜家人体质特殊还是祖坟风水有问题,总之夜家是实打实的阳盛阴衰,除了乔氏一举得女外,裴氏和静灵都是生了两个儿子后,才生下第一个女儿的。
夜问心更惨,整整生了三个儿子,才生下一个女儿,以至于很长时间内,夜安然都是夜问心唯一的传人。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夜问心在打发走了穆子楚之后,正静静地坐在自己房中看着桌上的一把刀,一把凭夜问心的描述和唐文清的想像打造出来的,和仰止乾所用的一模一样的刀。
因为用料考究工艺讲究,在唐文清和夜问心离开卫国去中原国时,这把刀还没有锻造出来。
轻轻地抽出这把刀,屋子里犹如划过了一片清冷的月光,它依然神采斐然,却已不再是它了。
然,经过长久的逃避,夜问心已然下定了决心,当她手持这把绝世神兵时,这世间就没什么是让她畏惧的,哪怕她要面对的,是她自己的心。
从月清溪和唐文清面前消失后,夜问心并没离去,她一直悄悄地跟着唐文清,唐文清在月清溪的手里,夜问心实在不放心。
看唐文清回了中原国,夜问心本应离开的,她想静一静,她不愿去面对唐文清,但她无处可去,不知从何时开始,离开了唐文清和夜家,她已找不她的心安之所。
夜问心不懂这种情绪是如何出现在她心里的,她只知道,她如同一朵盛开在枝头的花朵,假如没有枝叶她又该何处依托?!
有一种强大,是建立守护的基础上的,一旦失去了想要守护的人,生命会变得漫长且悲伤,凄冷得让她所处可藏。
所以夜问心依旧跟着唐文清。
直到唐文清起身去鹰嘴岭,又在鹰嘴岭安顿下来,夜问心这才回了夜城。
其实第一个知道夜问心回来的夜家人,并不是夜杰,而是夜安然。
夜问心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导夜安然练功,夜问心不让夜安然告诉夜家人她回来,夜安然不负夜问心的希望,真没露出一点端倪,瞒过了所有的人。
夜家逢五逢十的晚餐总会有些不同,哪怕夜问心不在家时,家人也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在他们心中对夜问心的牵挂。离家一年多的夜问心发现,除了菜肴越来越丰盛精美外,一起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夜杨氏不愿意男女分桌吃饭,于是她就让人特地订制了很多张巨大的圆形桌子,根据人数的多寡决定用哪一张,让大家都能坐在一处,上菜时由侍候的下人把每道菜都在就餐者面前传一遍,倒也是挺方便的办法。
有了大宝和静灵这两个活宝,夜家餐桌上食不言的规矩早就被打破了,其实以往也只有夜问心在的时候,夜家才会遵守这个规矩。
见大宝咿呀了几句,夜问心脸上并没露出不喜之色,静灵也壮着胆子开口了,“小妹啊,文清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还有你咋越长越漂亮了?有啥秘诀不?”
容貌的改变是因她吸收了月清溪带来的魂灯,对这一点夜问心是不会说的,好在,自古就有“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说法,而且这种变化是缓慢的,所以并没引起夜家人太大的惊讶,实际上对这种改变,夜问心很烦恼,却没法子阻止。
夜杨氏则大言不惭地接口,“嗯,心儿越来越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噗——”夜杰一个没忍住,率先笑了出来。
夜杨氏很不满意,“咋?三郎你不信?”
夜杰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夜杨氏,脸上带着坏坏的笑。
夜杨氏把目光转向夜大牛。
夜大牛立刻证实,“你娘说的对。”又对夜杨氏说,“你和三郎较的什么劲,别说他是最小的,就是大郎也不知道你十四、五岁的样子啊,谁让咱那时候日子过得苦呢!”
夜杨氏笑得很得意,表示对夜大牛的回答相当满意,“不苦,苦啥。”眼中满是柔情。
众人皆笑,很是羡慕这老两口的感情。
夜问心自然知道自己现在长得已不太像夜杨氏了,而夜大牛也不是说谎,只因在夜大牛的心里当年深爱的夜杨氏是最漂亮的。
想到这些,夜问心忽然间不再因自己容貌的改变而烦恼了,她知道,在某些人心中,不管她怎么变,可能永远都是那副在流民村中黄毛丫头的样子,很深刻,也很温暖。
等夜大牛夫妇说完了,夜问心才表情平静的开口,“他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先回来看看,然后再去找他。”简短且直接,而这一句话就让夜家人放了心。
穆子楚抓紧时间问,他最关心的事,“心儿,那个月清溪是怎么回事儿?”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夜问心优雅从容丝毫没被这个问题打破,“他是寻国圣子,与我是故交,他要来住,我也不好拒绝。”抬头看了眼夜杨氏,“娘安排的挺好。”
穆子楚和勇毅相互间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儿,他们已然明白,月清溪,输了!
“可我今晚请他来吃饭,他咋不来呢?”夜杨氏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以及……夜问心的决定。
夜问心想了想,“因我没请他,他的习惯是不随便见女子。”这是女尊国的习惯。
夜杨氏还是不懂,“你请他,他就可以随便见了?”
“嗯,”夜问心点头,那意味着她准许了,月清溪还是在以她君侍的身份自居。
“那你咋不叫他来呢?那孩子看着真叫人心疼啊,心儿啊,你可对人家好一点……”说到这里,夜杨氏说不下去了,自从见到月清溪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充满了矛盾,不知该偏向哪一个,唐文清有亲子一般的多年感情,可月清溪却让她难以释怀。
“我忙,顾不上他,娘既然心疼他,就对他好一点吧!”夜问心的回答避重就轻,她理解夜杨氏的心情,不过,这并足以影响她的选择。
穆子楚哈哈笑道,“对啊,婶娘,你就对他好一点吧,好像只有你这个女子是他愿意见的。”边说边看着夜问心的脸色,见夜问心恍若未闻,就一脸的喜不自胜。
夜杨氏干脆放下了筷子,“心儿啊,你看这还有几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这可是大事啊,得提前筹备……”夜问心是五月份生的,现在是秋天,夜杨氏把这件事这么早提出来,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问心一点都没让夜杨氏失望,“及笄礼的事儿先缓缓再说吧,娘提前把聘礼和嫁妆都预备好才是真的,可能路会有点远,不过有船也方便,去多少人都行。”看了眼夜杰。
“哈哈哈……”夜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就知道,没人敌得过唐文清那个妖孽,“小妹放心,我会安排好。”
“嗯。”夜问心也不客套。
穆子楚不知道夜问心给唐文清下聘书的事儿,更不知道夜问心要娶唐文清的典故,所以反应就慢了一拍儿,好在他很聪慧,夜杰话音一落,他立刻开口,“心儿,是你要……”他本想问问是不是夜问心要成亲,再劝夜问心多考虑考虑,然后……总之他想说的话太多了。
可是,一个丸子准确地飞进了穆子楚的嘴里,让他再说不出话来,武功差的根本就没看到,像夜杰、穆子楚、勇毅这样武功较高的就只看到了一道残影。
至于动手的人,那是无需问的。
穆子楚默默地嚼着丸子,既甜蜜又苦涩,他知道,如果他再开口说这件事儿,夜问心就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了。
这好歹这也是夜问心第一次“喂”他吃东西,应该是用的筷子吧,穆子楚想着,去看夜问心那双整洁干爽的小手儿,眼中已满是晶莹。
静灵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傻乎乎地问,“王上怎么不说话了?”
夜杰带着坏笑,“好心”地给她解释,静灵没心没肺地“唧唧咯咯”笑个不停。
还有比静灵反应更慢的,夜杨氏见穆子楚不说话了,竟然自己问出了口,“心儿啊,你这到底是选了谁啊?会不会后悔啊?”她并不是不明白夜问心的意思,她只是有些不甘心,为月清溪。
夜问心不回答,看向夜杨氏,眉梢微挑,“娘真的不知道?”表示她有些恼了。
餐桌上的气氛有一刻的冷寂。
乔氏连忙说,“娘啊,咱不是早就预备好了,小妹的事哪可能变的啊?”温言细语地调节着气氛,“小妹放心,娘一定能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是多大的喜事啊!”
夜杨氏继续说,“我就是有件事儿想求心儿……”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夜问心的目光,但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清溪那孩子,万一要是求娶啥的,心儿能不能,不杀他?”再抬头看夜问心时,眼圈儿红红的。
夜问心看着夜杨氏,眉梢悄然落下,嘴角勾起一抹笑痕,和颜悦色地对夜杨氏保证,“好的,娘。”这样的要求可能是以往的她不能接受的,但现在她理解夜杨氏的心情,夜问心又对乔氏点点头,“有劳大嫂了!”
这就是她的家人,无论是夜杨氏还是乔氏,都没有让她失望,教会了她如何去体味到那点点滴滴的温情,学会宽厚包容,改变了她的性格和她的命运,夜问心想,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随着夜问心对夜杨氏和乔氏的这句回答,餐桌上又变得笑语晏晏,因为夜问心的归来,更重要的是因为夜问心的选择,大家的心变得特别安稳起来,哪怕是再次失望的穆子楚。
夜问心放下筷子,接过下人手中的清茶漱了口,表示她的晚膳结束,又扫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没什么话要问了,才对夜大牛和夜杨氏说,“爹娘,这回我在家待的日子不长,我临行前会来辞行,不过等我再回来,就不会经常出门了。”
“好。”夜大牛和夜杨氏都欣慰地点头。
夜问心起身对夜大牛夫妇施半礼,离开前说,“今夜练兵器。”这句话,没有主语。
但夜安然立刻回应,“是,姑姑。”这是整晚夜安然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晚饭桌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对一个三岁的幼童来说,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
当晚,夜府的习武场周围围满了人,其中包括朗乾门的门人和天佑的高阶军官、护卫等,他们有的站在明处,有的各自找位置习惯地隐藏了身形,不过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
还设了一张桌子,夜大牛夫妇坐在上首,月清溪和穆子楚陪坐在下首。
穆子楚看着带着长长面纱的月清溪说,“不是不能见女子吗?怎么还出来了?像女人样的戴这么个东西算怎么回事儿?”
月清溪恍如没听出穆子楚话中的讥讽,语气平静地说,“看看也好啊。”声音宛如寂寥寒冬中屑银碎玉的冰雪,又像空谷中无人问津却依旧脉脉流淌的清泉。
短短的五个字,让穆子楚感到漫无边际的悲伤如夜色般将他层层包裹,他感到心痛如刀绞,泪水潸然而下,失态得难以自抑。
而月清溪更是讶然,穆子楚对他出言讥讽,是大不敬,所以月清溪就恨恨地回敬了穆子楚,让穆子楚出个大丑,毕竟,穆子楚身为男尊世界的帝王,这样当众失态是相当有损威仪的。
却没想到,从月清溪念力中醒过神儿来的穆子楚,竟然对月清溪主动致歉,“原是我的不是,同是伤人心,何必还要彼此伤害呢!”一派风光霁月的磊落胸怀,就连“寡人”的自称都没用。
还有穆子楚身边的勇毅和其他随侍,也对穆子楚的表现一脸淡然,仿佛穆子楚这样的表现是再正常不过的。
月清溪恍然,他终于明白了,多年以来为何穆子楚对夜问心和唐文清苦苦纠缠,可夜问心和唐文清不仅没对穆子楚痛下杀手,还百般帮衬,甚至三个人之间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只因穆子楚是如此至情至真至性之人,这样的人,首先不会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其次会让人忍不住对他包容理解关爱,最后很容易对他产生真心的爱戴。
穆子楚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夜问心和唐文清的帮助外,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月清溪觉得,有些事,他做错了。
假如他不那么百般用计,不那么瞻前顾后,不那么斤斤计较,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赢,而是在从魂灯中一发现夜问心的踪迹,就像穆子楚这样不顾一切地追踪而来,哪怕是顶着那副苍老丑陋散发恶臭的身体,哪怕在见到夜问心后,就立刻死去,随便找具身体重生,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呢?
襟怀啊,心胸啊,纵然女尊世界的男子有种种优势,可在这一点上他到底是比不过男尊世界的男子,因此落了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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