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问心没有举盾,她的弯刀瞬间出鞘,如一道闪烁的光华将她的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
不仅如此,她还迎风高喊,“杀——”清越的喊声宛若凤吟九霄,撕天裂地,使得无论是正在厮杀中的寻国兵卒,还是勇猛冲击的天佑将士,亦或是正在观战的中原国队伍,精神都不由齐齐一振,立时,天地间充斥了无数的应和之声,“杀——”足可遮天蔽日。
唐文清站在山巅,注视那到如流光似闪电般的靓丽身影,在心中轻轻地问,“心儿,这回,你畅快了吗?满意了吗?当卓薇花盛开的帅旗、战袍张扬地出现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当你挥舞着心爱的弯刀开天辟地之时,会喜欢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吗?”
对相交不久的中原王,唐文清都会怜他年老体衰,不久于人世,而助他心中无憾,何况是对心爱的夜问心,唐文清又怎么忍心让她生有所憾呢?!
于是,唐文清就送给夜问心这样的一个战场,或者说是一个舞台,哪怕为此他以自身为饵,哪怕因此他必须承担他不喜的帝王之责,他依然愿意做。
唐文清知道,并不是夜问心前世所有的遗憾他都有办法去弥补,但他会用心用情用计用力,竭尽全力地去帮她,只要能让她开心就好。
回想当初,唐文清踏上谋妻之路,想的不过是保护夜问心,把夜问心留在身边,而到了现在,唐文清的力量越大或者说他爱得越深,他谋妻的热望便愈发狂热起来,他不仅要留住她,还要让她肆意地过完这一生,没有一点遗憾和瑕疵!
一声声的战鼓声中,穆子楚的视线仿佛黏在了夜问心的身上,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化作了夜问心手中的那把弯刀,被她紧紧地握着,在空中回旋轻舞,这样的激荡和幸福,哪怕只是一刻,也可让他回味一生,于是那鼓声,就犹如穆子楚的心跳般,急促了起来……
乌啼踏雪果真神骏,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夜问心就已冲出了弓箭射程范围。
青国主帅的一口钢牙恨不得咬出血来,大吼一声,“列阵,长矛手!”
一面面厚重的盾牌立了起来,一根根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了出来,犹如毒蛇吐出它们喋血的信子,准备收割天佑骑兵的生命。
十丈、九丈、八丈……
夜问心一马当先的身影越来越近了,青国主帅能清晰地听到乌啼踏雪的马蹄声,能看到夜问心脸上的笑容,他甚至不敢眨眼睛,以免错过夜问心受阻时,那一点点的破绽,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等等,她……为何在笑?”这个疑惑刚出现在青国主帅的脑海中,只见迎面而来的乌啼踏雪,忽然间划过了一道奇妙的弧线,向阵前的左翼滑去,跑出大约十五丈的距离后,再甩头,从左至右又兜了回来,灵巧中还带着说不出的飘逸,以至于有人怀疑,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匹战马,而是一头矫健的麋鹿。
没人认为夜问心是在临阵脱逃,他们只是不懂夜问心这是在干什么。
但当夜问心刚刚拨转马头,在青国列阵前横走之时,他们就明白了。
只见夜问心手中的钢刀回旋着脱手而出,向着她身体右侧相距丈余的巨盾飞去,如一条银线在同一高度从巨盾上一掠而过,然后又翩然地回到夜问心手中,再次被甩了出去……
整整在三刀之后,最初被弯刀滑过的地方,巨盾后面才飞溅起一道道血柱,才响起长矛纷纷落地的“呛啷”响声,而失去支持的巨盾在轰然倒地的时候,人们才发现,这些巨盾都被整整齐齐削下去了十寸,不仅如此,连它们后面的兵士也被削下去了同样的高度。
这得多大的膂力多深的内力才能做到?
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以后,还没人能回答得出来。
惊愣之间,夜问心已从青国阵前横跑过了三十来丈的距离,这个距离对千军万马来说,也需并不算大,但对天佑的骑兵来说,却是足够了,足以让他们毫无阻碍地穿过巨盾阵,躲开那些以往对骑兵伤害最大的长矛,直接在青国的阵营中撕开一个口子。
怪不得夜帅说,只需进攻无需防守,原来如此,在冲入敌阵的那一刻,很多乌衣骑这样想。
夜问心风一样在青国阵前一扫而过,天佑骑兵随后赶到,一切都计算得刚刚好。
见巨盾倒下的数量足够多了,夜问心才拨转马头,向青国阵中冲了过去,银光升起又落下,每一次升降都带起道道由鲜血构成的雨雾,将乌啼踏雪原本雪白的皮毛一点点渲染成触目的红。
无论是兵还是将,鲜少有人能在夜问心的马前走过三招,她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向前,让人生不起一点相斗之心。
有人冲过来,只为求得一死,夜问心满足了他们,全力以赴地出刀,十分认真,仿佛他们每一个都是世间罕见的对手,她非常理解一个将士的尊严,可败可伤可杀不可辱。
有人不自觉地跪倒在地,顶礼膜拜,夜问心放过了他们,早在一进入中原国境内,天佑和寻国便都四下告知,对青国的战俘,绝不伤害,今天早上,中原国也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兵败如山倒,不过半个多时辰后,青国的将士们就没有一个站着的了,他们要么因死伤而倒地不起,要么跪在地上表示臣服,而没人能说得清,到底有多少人投降是为了活命,又有多少人放下武器,是因对夜问心的敬服,期望归于她的帐下。
穆子楚刚一放下鼓槌儿,就急急忙忙地下了木楼,向鹰嘴岭上猛冲。
一路之上,护卫们提声大喝,“王上驾到,速速回避……”算是为穆子楚开道,只不过因为穆子楚冲得太快了,这些开道的人绝大多数都落在了他的后边。
冲到鹰嘴岭半山腰,穆子楚发现了乌啼踏雪,一个乌衣骑正在照顾它,旁人都满眼羡慕地看着这个骑兵,仿佛他拥有了全天下最值得骄傲的差事。
“心儿呢?”穆子楚抓住那个照顾马的士兵问。
士兵惶恐地跪了下来,“回王上话儿,属下不知。”
穆子楚也没想得到答案,继续往山顶跑,很快便到了山顶,丝毫不理那些对他施礼和上前搭话的中原国的将士们,穆子楚只是一连声地问,“你们看到了心儿了吗?”直到他最终彻底失望,才不得不大吼一声,“唐文清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噗——”穆子楚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你现在越发地没脸没皮了,不仅穿着这样的衣裳到处跑,还大喊大叫的,也不怕旁人觉得堂堂的天佑之王是个疯子。”唐文清站在一块巨石上,满脸是淡然揶揄的笑容,但他看向穆子楚的目光中还是透出了丝丝的暖意。
“要你管!”穆子楚也笑了,张开双臂跑了过来,“唐文清,这回你可欠了我的了。”
唐文清闪身躲开,“我可不觉得我欠了你的,明明是我家心儿来救的我。”
穆子楚跳脚,“唐文清,你还讲不讲道理,那都是我天佑的兵马……”
唐文清反问,“我求你出兵了吗?我向你借兵了吗?”
“你……”穆子楚指着唐文清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很快放弃,“算了,我懒得搭理你,那个,心儿在哪儿,我去看看她,她一定是累坏了……”说着话视线在山顶上那一栋栋的木屋中来回扫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文清好笑地看着穆子楚,然后不等穆子楚再说什么,就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天佑大胜,必要犒赏众将士,咱们今日就不用做饭了,都到天佑军中沾沾喜气,还有,派一万兵马恭送天佑王上回国,这一万兵马也不用回来,就直接驻守博野郡吧!”
中原国的将士们听到后,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略一迟疑后,还是齐齐应了一声,“是,王上!”
穆子楚气急败坏,“唐文清,你脸皮可真够厚的,用了我的兵不算还要吃我的粮,现在竟然要占我的领土,你……”
唐文清欺近了两步,来到穆子楚近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你觉得吃亏了?那我来问你,这几个月来,你有没有纠缠我家心儿?!两军对阵之时,是谁准许你给我家心儿擂鼓了?!还有,你穿这大红衣袍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
“战事一结束,你就急急忙忙地找心儿,连我都不避讳了!你见到心儿后想说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子楚啊,我觉得你也算是堂堂男子,平日里也满口的仁义道德,难道连‘朋友妻不可欺’这样的道理,都得我来提醒你吗?!”唐文清的眼中已闪动起丝丝的寒光。
在唐文清的逼视下,穆子楚先是心虚地后退了两步,才忽然间大叫一声,“不行,我着急,我得回去了,我儿子该喂奶了,不就是一顿饭嘛,我还请得起,我先走了……”像刚才来时一样,脚步匆匆地下山而去。
直到走到了山脚下,穆子楚才高喊一句,“这个唐文清真是越来越小气,不就是见个面说两句话嘛,至于吗?”又挤眉弄眼地问身边的护卫,“你们说,是不是唐文清怕我了?怕我真的把心儿拐走?”他本来想问“是不是唐文清看出心而对我有意思?”来着,到底是顾及夜问心的闺誉,才没这么直接地问出口。
护卫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王上。”夜帅对自家王上有没有意思,那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可王上既然这么问了,他就不敢不顺着王上的意思回答。
穆子楚长叹了一声,回了营房。
穆子楚走了之后,寻国国王来拜见唐文清,“王上,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态度很是恭谨,完全以臣子之礼相待。
唐文清想了想,“休息一下后,你们就先回去吧,把你们尚未用尽的粮草留下便可。”
“是,王上,微臣那里还有些许粮草,如果王上需要,微臣可立即安排人送来。”寻王说。
唐文清摇头,“不必了运来运去的麻烦。”
“王上不必担忧,我们有寻国商队。”寻王热切看着唐文清,大有不要不行的架势。
唐文清此刻没心情和他啰嗦,这人太热情了,也是个麻烦,“好,等我安排好了,会让人通知你具体数量的。”
渐渐的,山顶的人都已散去,只有唐文清独自站在那块大石上,似乎要站到天荒地老。
已是初冬,凛冽的寒风催动起他单薄衣袍,让他整个人仿佛都要乘风而去。
他站在那里,站在一个没人能打破的独立世界中,孑然遗世。
夜问心默默地看着唐文清,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走向前去,她知道,只有她的出现,才能让唐文清的世界变得温暖完满起来,可她的脚步却无比沉重,久久无法迈出。
直到唐文清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山顶风大。”夜问心的身体快过了她的思维,她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站在了唐文清的面前。
唐文清低头看着夜问心,嘴角含笑,眼角却有泪,“早知这样你就会出来见我,我便连外袍也不穿了。”
夜问心还是身着染血的甲胄,可见她一离开战场,就一直跟在唐文清的身边,别说梳洗,就连卸甲的功夫儿都没有。
夜问心垂下头,视线不敢与唐文清对视,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过这么患得患失的时候,原来,真的又有了一种情,一个人,重又让她变得如此的卑微和胆怯。
唐文清轻轻的牵起了夜问心的手,“你怎么才回来啊——”犹如一声叹息,带着道不尽的思念,“粥会凉的啊!”就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数不清的惦念都化作了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文清,”夜问心先是哽噎继而嚎啕,“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完全忘记他,我没办法给你最好的,我怕你厌弃……”
唐文清一把将夜问心揽进怀中,疯狂而热烈地吻了上去,直到两个人都喘不上气来。
“心儿,忘不了月林朗的是仰止乾,不是夜问心,就算是夜问心也没关系,只要你在,只要你开心,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唐文清清朗的声音随山风缓缓飘散,永不散去的是他心底的誓言。
五个月后,在以往的青国现在的中原国王宫,唐文清和夜问心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那一天,穆子楚没有来。
穆子楚告诉自己,只要他不是亲眼看到那场婚礼,他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
月清溪和圣府众人,随夜家人一同来参加婚礼,婚礼过后就留在了中原国王宫之中,唐文清和夜问心感叹了一番后,便随他去了。
就像月清溪曾对穆子楚说的,“看看也好啊!”而唐文清和夜问心自问,这点心胸他们还是有的,如果这样就能安慰月清溪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月清溪终生一个人,很多圣储亦是如此。
小中原王唐文清的后|宫也因此成为了大陆历史上的传奇——只有一位妻子,却有很多美貌男子,连内侍都不必用。
即便是成亲之后,世人也没人将夜问心称做中原王后,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称她一声:无敌夜帅。
夜问心终生没称帝,却一直享有帝王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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