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峰仿佛生怕别人不晓得这两人是谁,到时候一不小心轻易放过了他们去,于是“紫焰门凌门主”这几个字灌注内力又刻意扬声,顿时声如洪钟,循环往复地在整个一度山庄里回荡。
如此大的阵仗,谁要听不见才真是瞎了,山庄中那么多人面面相觑,终于片刻渗人的寂静之后,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声悄悄响起来。
“那个男的就是紫焰门的魔头?”
“不是魔教之人都长得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么,咦,他长得好俊……。”——这必然是个女侠。
“竟然在这里?”“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门主?”“魔教之人竟然在靳梅城?意欲何为?”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大厅里谷承安的尸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叫道:“这不是谷大侠么?他怎么了?死了?魔教之人竟如此嚣张,当着武林正道这么多人的面杀人?!”
群情激奋之下,也不用厅中几位颇有威望的掌门掌教出言领导,人们已经自觉地冲向凌云天和赵扶摇,把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纷纷亮出自家兵刃。
“他不是——”赵扶摇试图跟他们讲清楚,那点声音却立刻淹没在嘈杂刺耳的怒骂声中。
季成峰封安青霜子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一个出言将真相说明,反而倒对眼前情形露出说不出的满意神情。
“邪魔外道丧心病狂,不杀之不足以谢天下!”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很快有人应和起来,乱七八糟的声音很快变得整齐,上百人齐齐大吼,震得赵扶摇耳朵疼。
凌云天冷笑一声,一脚扫过身周,将近身几人绊倒,拉着赵扶摇以那几个倒地的倒霉鬼做垫脚石,三下两下跃至高处,于屋檐之上居高临下,朗声道:“这是要效仿佛门狮吼功么?几只野犬乱吠,也敢当自己是猛兽了。”
此言一出,更是激怒了众人,兵戈之声更响。
“吾辈是狮是虎,不劳阁下挂心,阁下自己才是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今日但求取阁下项上人头,以息武林不正之风!”
他们边搜肠刮肚地骂着,一边已经有年轻一辈的江湖子弟,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知天高地厚,运起轻功打算去抢头功,抓个魔教的头头好一战成名。
不过他们料想不到,更气死人的还在后头。
赵扶摇望下一看,捂着胸口,惊叹道:“哇,好多人,比下雨天蚂蚁搬家还多!”
众:“……女流之辈也敢口出狂言,竟敢诋毁我们是鼠蚁之辈,你这个助纣为虐蛇蝎心肠的毒妇!”
难为他们琢磨出这四个字四个字骂人大法,若是放在从前赵扶摇必然是听不懂的,不过最近她的读书识字大业在凌云天的教导之下颇有所成,于是咧嘴一笑。
“啊?不是你们自己说自己是狮是虎啥啥的,那不就是畜生,不是人嘛,我又没乱说。”
站得近的几个人一听鼻子都气歪了,长剑一挥,大声道:“休要与魔教毒妇逞这口舌之利,大家上,活捉了这对狗男女,再打上那紫焰门去!”
瞬间兵戈四起,刀锋雪亮,剑尖泛冷光,衣袂飘拂之声飒飒然,纷纷向房顶冲去,好一副围攻画面。
到了这时,季成峰反而不紧张了,虽说刚刚赵天赐所报好几个分舵被挑之事让他心火旺盛,然而若仅仅几个分舵能换来凌云天的命和紫焰门的覆灭,那倒是极好的买卖。
紫焰门选在这个时候挑事,简直就是在找死,这些武林的后起之秀、以及各门各派里面的后辈弟子,都要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今日凌云天大好头颅在前,焉能不前赴后继?
显然封安、仇唐、白向晨等人也都是这么想的,白向晨甚至已经端起茶来,站在门边看这一场实力悬殊的乱斗。
若这群人捉了凌云天和赵扶摇固然好,若是实力不济,也能把他们两个的体力消耗得七七八八,到时候他们再上,简直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戒嗔大师,您刚才与那小丫头把脉,在下等还以为您要趁机扣她为质,心想当真好计,没成想大师竟轻易放过,出家人果然德高望重慈悲为怀……。”季成峰说了两句,转头要找戒嗔大师,却不知这大和尚何时竟不见了。
白向晨笑了笑,“戒嗔大师方外之人,对红尘名利权势原无留恋,想来看不得这杀生之事,已经自行离去了。”
众人点头,“大师不愧是大师。”心里却全想,不错,大和尚知情识趣,少一个分功劳的,一会儿去搜谷承安炼制的丹药,也能少匀出一份。
仇唐使了个颜色,示意身旁几人去看角落,七弦公子与那陌生男子之间气场诡异。
七弦公子行事出人意表,一时倒戈一时相助,他们实在是搞不懂这个男人,却也碍于他的名头和致命幻琴不会轻易去撄他锋芒。
反正他们之间目前尚无利益冲突。七弦再出名,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与一个门派显然是无妨相抗衡的,只是那个陌生男人有些引人警惕,能制住七弦公子,一定并非常人。
若是友便罢了,若是敌……方才七弦琴声若出,他们擒拿凌云天与赵扶摇便更加手到擒来,如此说来,这人莫非也是魔教之人?
“如何,这趟浑水还没蹚够?”温弦注意到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冷冷地对七弦说。
“罢了。有你的地方,天大的热闹也无甚趣味。”七弦公子眼皮都不抬,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像是见了亲人,倒像是见了仇人,随即转头平静而利落地吩咐到,“青瞳,收琴。”
说罢竟是要走,季成峰等人就惊诧了,这手拿书卷的陌生男人究竟是何来历,竟然逼得七弦公子要走?
七弦冷哼,他从这些人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在想些什么,他被逼?笑话,这么不风雅的事情,怎是他七弦所为。
古有王子猷月夜乘船访友,至其门而不入,曰“乘兴而来,兴尽而反”。今日他也不过是兴尽罢了,待侍童收了琴,他悠悠然前行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侧头,漫不经心问,“你既然出来了……。”
语调拖得又长又袅娜,微凉的嗓音让尾音在空气中意味深长地转了几个圈,也不知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又或者只是习惯而已。
温弦最厌那九曲十八弯的说话方式,偏偏七弦公子那些弯弯绕绕他又了解得很,斜睨他一眼,手中书册卷成一卷,往掌心一拍,生硬地说:“即刻便回!”
对方听了一副了然的模样,背对着他挥挥手,“那就守着你那破客栈吧,别扰我兴致。”
温弦面无表情,“等你不用我的名头行走江湖那日,我自然懒得管你助纣为虐还是为虎作伥,兄、长!”
七弦公子恍若不闻,径自走远了,一出大门,他耳中听得兵戈交击之声,侧头往房顶上望了一眼,凌云天与赵扶摇被重重围困,正在其中左冲右突。
赵扶摇的清叱之声不时传来,听上去声音清脆,应该暂时尚未受伤,不过过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他目光凝住,嘴角扬起看上去温柔无比的笑意,每当有锋利的光芒贴近赵扶摇,他的眼神就愈发专注。
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出手给予赵扶摇等人援手,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的画卷。
带着妖异血色的花朵绽开时最美丽,世上如许多人,又有几个懂得欣赏血腥的风情,他很期待他们下一次相逢,他很相信,这枚被他亲手投入江湖搅乱一池春水的棋子,没那么容易凋萎。
季成峰等人茫然看着七弦公子竟真的悠然带着自己的侍童离开了,悠闲得仿佛春日踏青的王侯贵族,等夕阳日暮之后尽兴而去,完全没有打算去救险象环生的赵扶摇或者——抓住他之前还针锋相对的凌云天。
这个人他究竟要的是什么?他演这一出,设这么大一个局让凌云天跳,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均想着,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温弦没好气地白了温临的背影一眼,也再无言语随后接着离去,路过面露警惕之色的季成峰等人时,温弦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那家伙什么都不想要,他就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当然,这个理由说出来,别说在场的几个人了,就算昭告全天下,也没几个人会相信、能够相信的吧。仿佛不管做什么都必须要有理由才对,高尚的、或者卑鄙的,无论是不耻的下流的崇高的为国为民的,都该有个理由才符合常理,看热闹?这算什么玩意儿?谁信?
季成峰就不信,他在心中把自己勾画的宏伟蓝图中,于剿灭紫焰门和吞并琴剑楼下面,又添了一笔,控制极度危险分子七弦公子。
这边众人将注意力放到七弦公子身上到七弦公子大摇大摆离开不过片刻,那边的战局却忽然扑朔迷离。
“哎呦,谁的暗器打到我了!你小子不能看准点儿?!”一个拿着斧头的中年男人捂着肩膀,骂骂咧咧,肩上插着一支蝴蝶镖。
对面一个小矮个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扔你啊,我明明、明明就是扔向那妖女——”
赵扶摇向他“嫣然一笑”,满手各式各样的诡异暗器,然后哗啦啦洒回去,顿时人群里又响起一阵哭号。
“小心点,有些暗器淬毒!”凌云天软剑如蛇,卷过赵扶摇身前一个试图近身战的人,一脚把他踢下房檐。
赵扶摇点点头,“什么样的是淬毒的?就是颜色很漂亮的那些?”她非常勤学好问地一指之前鬼叫的那个斧头男。
那男人受了惊吓,僵硬着脸转头看自己的肩膀,只见那蝴蝶镖蓝盈盈的煞是漂亮,而流出的血色已经变黑。
“……。”他张了张嘴,想骂什么但没骂出声来,就噗通一声僵硬得像石头一样掉下去了。
“噗嗤。”周围的人虽然身处紧张的围攻现场,还是忍不住狂笑出声来。
现场气氛似乎十分欢乐,因为赵扶摇出其不意的打发,和凌云天高超的剑技,让他们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空圈,看上去似乎游刃有余。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前赴后继的各色人等依然在潮水一样涌上来,渐渐地,空圈一点点缩小,而两人的体力却在一点点流逝。
“邪魔外道丧心病狂,不杀之不足以谢天下!”每个人都那么高声喊着,手持那竿正义的大旗,仿佛手里握着的就是天理,就是公道。
其中有好些根本就没有跟紫焰门打过交道,也没有被紫焰门杀过父母妻儿更没有被紫焰门抢过地霸占过房子,甚至有些人对紫焰门的了解只存在于坊间流传的传说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紫焰门的魔头杀人越货***女横行武林。
然而有了手刃“魔头”的机会,他们依然热血沸腾,一腔热血地要替天行道。
凌云天瞥一眼底下遥遥望着的季成峰等人,他知道,眼前的都只是开胃小菜,那边的,才是正餐。
这一战只怕要非常漫长,他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地对赵扶摇说:“丫头,你听着,等下我会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即刻离开,你胸前衣襟里有我放的紫焰门信烟,到了安全地方,立刻点燃通知紫焰门!”
“诶?我胸前?你什么时候往我胸前放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云天差点呛着,咳咳,这丫头,关注的重点好像完全错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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