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峰上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远远望去几乎让人以为漫山遍野都植了枫树,在秋天里染得一峰红透。
但显然山上栽种的既不是枫树,现在也不是秋天。
这般大手笔的张灯结彩,是因为紫焰门神一般的圣女大人,要出嫁……不不,不是出嫁,是要娶亲了。
呃,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虽然说赵扶摇与凌云天当初不负责任地一撂挑子自个儿去跑路了,不小心当了便宜门主整天累死累活地处理教务——呃,确切的说是指使高畅累死累活处理教务——的秦思远秦门主不知为何却没有取消圣女这一已然有名无实的位置,更没有提拔些个有资历女弟子接任圣女之位,反而一直虚悬以待。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着,不过没人突发奇想地要吃包子了也没人把上上下下搅个天翻地覆了,时间一久,紫焰门的弟子们反而默默地蔫儿了。
时间再久点,大家仿佛也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在所有人都等啊等啊等到觉得这两人应该在天涯海角十分快活不打算回来的时候,某一天赵扶摇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紫云殿里。
据当事人云纤的描述是这样的。
这一天她同往常一样进紫云殿准备清扫一下殿中的灰尘换换瓶中的鲜花,以保证整个紫云殿随时保持她的主人随时回来都能入住的整洁模样。
而这一回当她掀开雕花绣床的帷幔打算把被子晒一晒的时候,却发现被子圆鼓鼓的,里面缩着一个团团。
团团赵扶摇睁着她困倦的双眼木呆呆地望着云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以后,她眨巴着嘴说:“云纤姐姐,我渴了。”
于是云纤尖叫着出去了。
赵扶摇觉得自己非常无辜,她想自己又不是鬼,讨点水喝而已,值得反应那么大嘛。
她心情非常郁闷地自己起来去够桌上的水壶,以一种衣衫凌乱容颜憔悴乱发飞舞的不羁形象倒完一杯水后,云纤又呼啦啦地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不是一个人在尖叫!
她身后跟刚孵出小鸡的母鸡一样带了一串儿小鸡仔——云曦、云芝、宁应、胡长清、高喻义、秦思远、高畅,还有长高了不少的小豆子,以及圆滚滚的小乖。
形象全无的圣女大人就这样被紫焰门数得上名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兽兽们看了个光,终于忍不住也尖叫一声,扭头就躲回被子里去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
“你……还好吧。”秦思远脸色有些古怪,高畅同时在她身后向赵扶摇投以诚挚的目光。
“圣女大人还是不要纵欲过度为好。”宁应看着赵扶摇的黑眼圈,语重心长地说。
“凌门主也太不知节制了。”云纤忿忿,虽然凌云天已经不是门主了,但多年习惯一下子还改不过口来。
“凌小子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想不到这么……。”胡长清欲言又止,怜爱地望着她。
“扶摇姐姐!你怎么能抛下我跟姐夫跑了!呜呜呜呜呜!姐夫是不是把你怎么样了!”小豆子哭天抢地。
“嗷呜——!!”小乖开始鬼哭狼嚎。
赵扶摇阴沉着脸,把人一个一个全都给像哄小鸡仔一样给哄了出去。
凌云天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一度非常乐意用此来嘲笑赵扶摇,赵女侠恼羞成怒之下,当下传令整个紫焰门并昭告整个江湖,她要把凌云天给娶过来!
无语凝咽的凌云天千方百计把人给哄回转,可惜此时喜帖已经广撒江湖,再也收不回来了。
于是全武林大大小小的门派、形形色色的独行侠们都知道了,那位摘叶飞花的女魔头,终于倒戈一击,把那位神神秘秘的门主给压倒,从此踏上了漫漫的蹂躏之路。
大喜之日定在六月初六,当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青鹤峰上客似云来,酒席流水介摆开来,雕梁画栋、金樽玉箸,其奢华精致之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时时有貌美的少女穿着轻盈明丽的衣衫,来往穿梭于酒席之间,含羞带笑间奉上珍馐佳肴、陈年美酒,耳边锣鼓喧天丝竹歌舞,眼中只见繁华鼎盛鲜花着锦。
自江湖萧条之后,已久未有如此盛事,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如坠幻梦之中,忘记了外面风雨飘摇。
云纤云曦和云芝忙着打扮赵扶摇,几个人躲起来嘀嘀咕咕嘀嘀咕咕,不知在捣鼓什么玩意儿。
秦思远穿了一身绯红的衣衫,气度优雅从容,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客人,而高畅则满眼爱慕地看着她,心里思量着什么时候他们俩也有这一天,并为此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小豆子一脸要要娶夫的是我姐姐我自豪的模样,异常狂放地在酒席间面对无数菜肴恣意挥洒,并负责投喂小乖以免它饿极了去骚扰客人们。
说起来,这头傻狼在把小豆子叼回来以后,这俩二缺就非常自然地混到一起去了,完全跨越了物种的阻碍。
“来了来了,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刚刚还一片吵吵嚷嚷的曜日殿顿时一片肃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巴巴地望着,要看看这个惊世骇俗的女人打算这么娶夫。
——其实我们赵女侠也并不总是惊世骇俗是吧,小姑娘到了真要穿嫁衣的时候,早就晕乎乎了,不过她还是坚强勇敢地坚持了一点,坚决反对傻兮兮地任人摆布。
于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原本应该盖着红盖头由旁人牵着以纤纤袅娜小碎步出现的新娘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殿来。
赵扶摇一身火红的嫁衣,衬得一张脸凝白如玉,眉横远山翠、唇似丹砂朱,除此之外,别无一饰,少了些小家碧玉的娇羞,浑然天成之间,却通身气派流转。
云纤几人就没那么轻松了,跌跌撞撞跟在她后头,一路双唇焦急地开合,离得近了就能听见什么“不合规矩”“很不雅”啥的,不过显然没什么作用。
圣女大人提着大红裙裾,一路走到曜日殿最高处,转身望了望酒席上坐着的各路英雄豪杰,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身处什么地方,她抿着唇,目光灼灼地望着下面,一脸肃容。
吓得宾客们以为由于新郎的消失,这位圣女大人正思考着要不要来场屠杀泄愤什么的。
只有赵扶摇自己知道自己捏着裙角的手指有多么用力,浑身甚至有细微的颤抖,这样的时刻一生只有一次,怎么可能不紧张。
可是凌云天呢?他真的已经做好准备,要在天下英雄面前与她拜堂吗?与这个大字才识了一箩筐、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淑女做派全然不会、连武功招式除了那三剑招就只会乱打的小丫头?
她自知没有倾城美貌,更无贤良淑德或者优渥家世,虽然不曾怀疑过凌云天的为人,可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因为太渴望而杜撰出来的一场虚无的梦而已。
这一刻她一个人穿着嫁衣站在曜日殿的最高处,接受所有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忽然有些忐忑。
“想什么呢女侠,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我不好,想悔婚来着吧?”暖热的气流吹在耳畔,忽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吓了她一跳,转头就看到凌云天的脸近在咫尺。
近到,呃……赵扶摇默默抬起手,把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灰尘给抹掉,一脸无语,在底下的人看来,却暧昧亲昵如同抚摸。
顿时大家都沸腾了。
一阵阵的起哄声里,赵扶摇却只看到了凌云天,他穿着和自己颜色一模一样的大红吉服,长发潇洒地绾在脑后,双眸温润,正温和地看着她。
胡长清和高喻义高喝的拜堂声,宾客们闹哄哄的恭喜声,云纤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这一刻她都听不见了,她的眼里心里,都满满地装着这个叫做凌云天的人,近在咫尺。
“小凌子,你真的喜——”她听见自己喃喃地说,而话还没有说完,凌云天已经笑意满满地打断了她。
“我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嫁’给你了,你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伸出手,托着的那方红艳艳的盖头,由无数鲜艳芬芳的花朵织就,是他们在百里镇时,接到的那一方。
底下的人都叫起好来,撺掇着两人亲一个,凌云天郑重其事地托着那方盖头,高声道:“娘子,就请收了为夫吧。”
一句娘子让赵扶摇直接沦陷,含羞带臊地低头,凌云天珍而重之地把盖头给她盖上,满眼红色落下,赵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整个人都一横,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凌云天打横抱了起来。
“小凌子!”赵扶摇惊呼了一声。
凌云天调侃,“还叫小凌子?”
赵扶摇哼唧哼唧,半天憋出一个“凌大哥”,凌云天故作伤心道:“原来女侠只是要认个大哥。”
赵扶摇恼羞成怒,挣扎着就要下来,凌云天把人抱个满怀,对四处投来的好奇打量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表示,“诸位继续。”然后抱着终于抓到手的自家赵女侠,“在下先行一步。”
说着头也不回两个人扭扭打打往紫云殿去了。
无数怀揣着闹洞房梦想的人在考虑到赵女侠发飙以后可能出现的恐怖情形,都有些畏缩不前。
最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阻人姻缘被马踢,所有人就纷纷心安理得地窝回去继续吃吃喝喝,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春情蜜意什么的,就留给人家小两口吧。
喜庆的爆竹漫山遍野地响了起来,震得整个山头仿佛都在窥探,那些床帏间亲密的私语。
至于谁娶谁嫁,到此刻,似乎早已经不重要了,唯有春色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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