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天不再理会身后的秦思远,提气纵身坚定而沉稳地离开。
一路掠过高高低低的屋顶,直到知道秦思远没有追上来,他才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头的腥甜味道越来越浓,强行压制软骨散的药性果然伤身,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现在不是疗伤的时候,凌云天心急如焚,因为晚一刻小丫头就多一点危险,为取捷径也不落地走正常道路,几乎是直线前进。
路过承天派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那里看了一眼,心想小豆子的事情回头再说,现在不让他跟过来反而对那个小孩来说更安全。
心中计议已定,因而也不过是停顿了片刻,就头也不回地往赵扶摇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远处闹市中喧哗之声隐隐传来,街边小贩嘈杂的吆喝声夹杂着路人游客的声音,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一眼瞥去,却又没什么异常。
街头卖糖葫芦的老头正在逗引一个小女孩,酒楼前打尖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挎着篮子的中年妇人对着一把不太新鲜的菜挑挑拣拣,搂着自家小娘子的粗布衣服男人正在挑拣路边的便宜首饰,一边有人指指点点。
很常见的景象,没时间在这耽搁,救人要紧。
凌云天不再多停留,如离弦的箭迅速离开。
可惜他不知道,如果他再多等一会儿等有些人转过身来;又或者他如果没有走捷径,就可能遇到被抓住的赵扶摇和承天派一干人等。
但是巧合终究不过是书中段子,凌云天救人心切、承天派一行人则万分谨慎多番改道乔装,终究让两人在途中生生错过。
闹市中。
打扮成普通农户的承天派弟子把喝了药又点了哑穴的赵扶摇掩在身前,因为赵扶摇娇小,几乎整个人都被遮住。
承天派弟子离开首饰摊,半搂半抱拖着赵扶摇走,低声问旁边另一个人,“舵主,我们抓魔教妖女为谷庄主报仇是正大光明的事,为何要如此乔装?”
伪装路人的人正是赵天赐,他压低了声音教导手下,“紫焰门门下弟子千万,被人探知行踪上门抢人该如何?再者,江湖中别的门派听说我们率先抓到凶手,几个不眼红?”
“可您又为何遣走大部分人,只留舵主和属下在此,岂非更难对付这妖女的救兵?”
“抓她是件大功,可再大的功劳,分的人多了,也就不是功劳了。”
被教导的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表示受教,远远望去真像是个对娘子言听计从的好相公。
赵扶摇浑浑噩噩中睁开眼,无力地瞥了他一眼,眼中也不知是怨是怒还是茫然。
他一怔,不禁说:“舵主,这魔教的姑娘,好像就是比别的女侠明艳漂亮些。”
赵天赐白了他一眼:“完了事,赏你也无妨。”
那男人闻言一喜,刚想张口,就听赵天赐接着说:“只怕到时候,白道的人都要拿她血祭,轮不到你。”
他欣喜的表情立刻变为失望,舔舔嘴唇,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江州城外。
等凌云天赶到事发现场时,只见到满地斑驳血色,却不见任何一具尸体又或者活人,空旷的郊野只有一乘纱轿静静停在那里,微风拂过轻纱曼舞,里头却不会探出谁的头来叫他“小凌子”。
“该死!”凌云天低咒一声。
原先他以为那群黑衣人攻击秦思远是把她当成了赵扶摇,才以为是别的门派游侠闻讯而来。
如今看来,秦思远既然设计引他入局,这事儿只怕跟承天派脱不了干系。
从现场来看很难说赵扶摇和云纤她们究竟是被当场格杀了,还是被带走了。
但只要稍微深思,就知道对方想对付的,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圣女。那么,赵扶摇只有活着,才对他们有用。
至少到目前为止,那小丫头应该不会成为一具尸体,但再晚些,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她在这个江湖本就无所依凭,自己又不懂武功没什么高深智谋,而武林人士却多得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这样久历江湖的人,都要忍不住皱眉。
承天派一定想从赵扶摇口中得到些紫焰门的秘辛,偏偏这个傀儡圣女根本对门派密事一无所知。
凌云天现在宁愿希望赵扶摇知道些内情,反正他紫焰门无所畏惧,让小丫头有点东西可说,还能少受点罪。
他面色阴沉,脚尖碾过脚下泥土,面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泥土底下却还略微湿润。
血腥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几乎令人作呕。
却意味着这一场惨烈的祸事并没有过去多久,凌云天冷哼一声,脚尖占着地上的鲜血画出一个不起眼的、诡异的图案,然后转身向承天派而去。
“哗啦——”一盆温度偏高的水泼来,浇了赵扶摇满身满脸,水珠沿着发梢淋淋漓漓滴下去,全身立刻湿透。
换了别人自然会嫌烫,但这对正被消元寒露所带来的严寒折磨的赵扶摇来说无疑却是好东西。
浑身一暖,虽然只有片刻,意识终究慢慢恢复了过来,先是感觉到全身水淋淋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肌肤上,黏腻地难受。
睁开眼睛慢慢环顾四周,四周弥漫的全是阴暗腐朽的气息,光线微乎其微,每一次呼吸,吸进来的都是腐肉般的臭味。
那种味道她太熟悉了,那是死亡的味道,从前还在紫焰门挖坑的时候,每一具尸体,几乎都散发出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微微一动,手脚都传来沉闷尖锐的声响,却是三指来粗的铁锁链,缠住了她的双手双脚,把整个人微微吊在空中,脚尖勉强能够着地面,却承受不了全身的重量。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牢房,之所以说是传说,是因为她从未见过,但这么多的死人味道,除了战场与坟场,大约就只有牢狱了。
“圣女睡得可舒服?”忽然一把阴测测的沙哑嗓音响起,让赵扶摇一惊,猛地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昏暗的光线中对面影影绰绰坐了一个人。
他原本微微歪在椅子中,见赵扶摇注意到他,放在手中的茶盏,正襟危坐起来,笑得森森然。
赵扶摇看了半天,歪一歪头,有点缓慢地说:“季……掌门?”药性让她还有点迷糊。
“圣女是不是想不到,我们还有这么见面的时候?前次一别,犹记得圣女说过,要送我一幅墨宝,季某现在倒是期待得很。”
前此一别……说得这么郑重,倒像是陈年往事似的,根本就是不久前的事情,这些人变脸也未免太快,快得让赵扶摇措手不及。
季成峰缓缓站起,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惬意得踱到赵扶摇面前,蓦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用力抬起来,脸色变得有点扭曲。
“你也有今天!真没有用啊……圣女……。”
捏着赵扶摇的下颔,季成峰笑道:“你的前任可是至今谁都没见过真面目,紫焰门从前那一次大难,无数正道侠士围攻紫焰门人,那个女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比今天的你——强多了。”
赵扶摇努力仰头,想把自己的下巴从季成峰的手里弄出来,这老头儿……半老头儿手劲真大,疼死了。
他说的那个女人是秦思远?看不出来啊,秦思远那样的女人,也会有那种时候……
大概,紫焰门上下,根本没有谁承认她赵扶摇这个圣女的位置吧,他们心里永远的圣女,是秦思远。
“说!紫焰门现在究竟总坛建在何处?派中还有多少人马?现任的门主人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训练的影子杀手,一共多少?”
季成峰大概也懒得演他的和风细雨,放开赵扶摇的下巴,沉沉地喝问到。
一连串的问题全部都关于紫焰门的内情,赵扶摇微微睁大眼睛,他们抓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什么……一什么山庄的庄主?
仿佛看穿了赵扶摇再想些什么,季成峰一个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季某没兴趣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挑一度山庄下手,也没兴趣知道案情的详细情节,那与我何干?”
“只不过,紫焰门的杀手刺杀一度山庄庄主谷一奇,白道众人全部义愤填膺——想必你也清楚,落到了他们手里,没你的好处。但只要你一个一个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你死得稍微痛快一点儿!”
赵扶摇定定地看着季成峰的脸,牢狱之中光线晦暗,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光线时强时弱,照得他一张脸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妖魔。
“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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