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的抬脚走出房间,云锦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四个蒙面人嘲弄的尾随在她身后,在他们眼中,云锦就是一只待宰的温驯的羔羊。
凛冽的西北风吹在身上异常的寒冷,远方的天空像积了厚厚的云层,原先尚清晰可见的几点寒星现在也踪影全无。
云锦快步向河边走去,夜色中的水面显得安静祥和,白日的湍急奔涌尽数掩藏在苍茫夜色之中。
小个子率先发现云锦的异常,惊呼道:“站住,快站住!”随后四个蒙面人快步向云锦追了过去。
从房间到河岸也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稀疏的芦苇参差在河岸边显得凄凉落寞。
云锦奋力冲到河边,夜色中粉红色的衣衫随风猎猎狂舞,绝色面容上异乎寻常的镇静。
她转脸从容笑道:“本宫还是喜欢水葬!”
四个蒙面人看着云锦无畏无惧的清丽姿容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云锦已经转过身向着奔涌的河水纵身跃了下去。
小个子反应过来,极速冲上前,伸手去拉,终究扑了个空。
云层越积越厚,狂风卷着残枝败叶肆意乱舞,不知疲倦的打着一个又一个的转儿,时而停驻不前,时而又伴着尘土漫天飞扬。
夜半时分,天空开始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后来,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雪伴着狂风肆虐狂舞。
黎明的时候,在中州通往泉州城的官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在雪花飞扬中疾驶,马车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位穿着紫色锦服,身披褐色织锦镶毛斗篷的英俊青年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向前方驰骋。
青年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飘扬的雪花中,这时候,马车的紫红色垂帘被人轻轻掀起,一位头戴碧玉钗,身穿湖蓝色云缎袄,年逾四十,面容白皙,风韵犹存的妇人探出头来,对着前方已然消失的身影大声喊道:“昭儿,看看前方有无落脚之地,这姑娘得尽快找个大夫才行。”
说话的妇人是泉州城有名的茶叶商人孙淳的夫人范文欣,前方白马上的英俊青年是她的独子孙士昭,今年十九岁。前些日子,范文欣携子回中州娘家省亲,想着三日后里孙淳的老父亲六十大寿,着急赶回泉州,不想夜里竟下起了大雪,怕误了寿宴,天还蒙蒙亮,就启程了。
范文欣愣了一会,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只得对赶车的那位身着青色衣衫的中年人催促道:“王贵,车子再赶快些?”
“是,夫人。”
缓缓放下垂帘,范文欣轻轻叹了口气。
马车的中央,一位年轻的女子毫无生气的躺在松软的白色兔毛毯上,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双眼紧闭,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半边满是泥污的脸颊,身上仅穿着的玫红色亵?衣,此刻紧紧黏贴在她身上,双足赤?裸,全身上下沾满了泥泞。
她的身边,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身穿桃红色衣衫,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拿着丝帕轻轻擦拭着这女子脸上,身上的泥污。
范文欣的眼角渐渐湿润,她不知道这女子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变故,因何会在漫天风雪之中不省人事的躺在落满了积雪的官道旁。如果不是那白马儿阵阵嘶鸣,她和昭儿是绝对不会发现浑身上下已被雪花覆盖的这位可怜的女子。
伸手拿过马车一角那件白色狐裘大氅,轻轻盖在可怜女子的身上。
“夫人,这,这姑娘不会是死了吧!”桃红衣衫的女子担忧的抬头向范文欣问道。
“小红,休得胡说。”
范文欣说完话,甚是担忧的看着地上的可怜女子。
马车颠颠簸簸,雪路上留下了深深地辙痕,转瞬间,又被积雪覆盖。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前面疾驰的白色骏马突然折回,孙士昭冲着马车大声说道:“娘,前面不远处左拐就是宜州城了。”
“昭儿,进城找个客栈住下,尽快找个大夫当紧。”
“知道了,娘。”说完话,那青年又调转马头向前方疾驰而去。
宜州城,天涯客栈。
天涯客栈共上下两层,因了这风雪的天气,入住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些。
孙士昭要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安排好范文欣几人入住后就去请大夫去了。
范文欣差了店小二烧了一大木桶洗澡水,又给了他几两银子请他帮着买些干净衣衫送过来。
她和小红把云锦抬入木桶,仔仔细细的把云锦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店小二送来的莲青色棉衣。
孙士昭带着一位花白胡子的大夫匆匆到时,云锦已经被收拾妥当静静躺在床榻上,只是长长的黑发还没梳起,慵懒而潮湿的披散在枕边。苍白的脸色也因为热水的洗涤泛着些许微红,显得恬静而迷人。
孙士昭只站立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云锦,微黑瘦削的脸上浓眉紧锁,清澈澄净的双眼中隐含着一抹担忧。
大夫诊脉之后,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夫,这姑娘的病究竟如何,您不妨直说。”范文欣焦急问道。
“这,这姑娘性命倒无大碍,只是寒邪侵体,伤及内腑,尤其是双腿。这样吧,我先开个药方,你们尽快煎药给这位姑娘服下。还有,以后几年里都要好生调养,否则……”
“否则如何?”范文欣紧着问道。
这大夫捋了一下花白胡子,思索了片刻,回道:“否则,这姑娘双腿的痹症怕是要落下了。”
范文欣怜惜的看了一眼云锦,接着对大夫说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雪依旧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的好像永无休止,范文欣静静坐在床榻旁的一张圆凳上担忧的看着云锦。
终于,云锦美丽的睫毛微颤了下,缓缓睁开眼来。
“姑娘,你醒了。”
异常温和清润的声音,让云锦的心为之一暖。循着声音望去,一位中年美妇正慈祥的望着自己。
暖暖的淡淡的笑意,关切的怜惜的目光,一如六年前的母亲颜氏。
云锦静静地看着她,美丽的双眼里渐渐溢出泪水,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耳际。
她,得救了!
她想着她在跳入水中的一刹那快速的脱下粉红穿花云锦衣,脱下莲青色绣花锦缎鞋,使出浑身解数在冰冷河水中向河对岸游去的场景。
她穿越以前是一名游泳爱好者,可是,冬泳,她还是第一次。
害怕什么,偏来什么,小腿抽筋,她连喝几口冰冷的河水,她以为她会就这样葬身河底,留下无尽的遗憾!
可是,老天还是给了她一次生的机会。
沿着离心岛周围河水向下游大约一公里左右,有一个陡弯,河水在这儿拐个弯后径直流向浩渺无尽的大沙河。
云锦当初醒来时就静静躺在那个陡弯处的遍布干枯芦苇的河岸旁,身上落满了雪花。
她好害怕,她如此努力,却终究会死在这冰冷的雪夜。
努力的,一点点的,云锦拖着麻木的躯体向河岸上爬去,雪越下越紧,辨不清方向,云锦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这样,也不知爬了多久,当她抬眼望去,蓦然发现两旁都是高大的披着雪衣的杨树时,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软,昏死了过去。
“姑娘,没事了!”范文欣看着云锦落泪,心中不免酸楚,忙出声宽慰道。
云锦看着范文欣,像看着一位久别的亲人,喃喃说道:“谢谢――夫人!”
这时,小红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房间,见云锦醒来,出声道:“姑娘醒了,正好,快把这碗药喝了。”
“谢谢姐姐!”
“姐姐?”小红看着云锦噗呲一笑,脆声道:“姑娘的小嘴还真甜,不枉我家夫人救你一命。”
“小红,又耍贫嘴!”范文欣嗔怪道。
“夫人,奴婢说得可是大实话,若不是夫人救她,就这鬼天气,再在雪地里躺几个时辰,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云锦浑身酸痛无力,挣扎着想坐起来给范文欣鞠上一躬,却终不能成。
“好了好了,我家夫人菩萨心肠,也不差你这一礼,来,快把这药喝了再说。”
小红走上前,一把揽起云锦,服侍她把药服下。
“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可有什么亲戚朋友?”范文欣想问一下云锦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可是想着云锦只穿了单薄亵?衣躺在雪地上的情形,心中叹道,这姑娘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问也罢!
“小女子姓云名妆,夫人叫我小妆就好。”云锦顿了顿,接着说道:“究竟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幼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有个弟弟,早已失散多年!前几日,竟被狠心的人贩子卖到了妓?院,我抵死不从,被脱了衣衫绑在后院里的一棵大树上示众,趁风雪夜,咬断绳子逃了出来。一路上又冷又饿,后来……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锦一边说,一边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她的心中隐隐有丝愧疚,别人好心救了她,她却不能如实相告。
这边范文欣听得心中难过,拿起丝帕轻轻抹泪。小红大声咒骂道:“如此狠心人贩子,当真该千刀万剐,叫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立在门外的孙士昭将三人谈话听得真真切切,这时忍不住抬脚走进房中,对着云锦说道:“姑娘放心,以后你就是士昭的亲妹妹,若再有人犯你,定叫他有来无回。”
云锦惊愕了一下,随即感激说道:“谢谢……士……士昭哥!”
窗外风雪依旧,云锦躺在床榻上心中洋溢着一种久违了的幸福感觉。
老天还是挺公道的,在她一次次遭遇了爱人的背叛,亲人的生死离别之后,又一次次有了好心人的相救。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云锦的心情也变得极为舒畅起来。
云锦跟着范文欣一行人启程赶往泉州。
三日后的一个黄昏,他们终于来到泉州城。
云锦坐在马车上,不时地掀起紫红色垂帘向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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