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背着手走回正房院儿内,抬眼瞧着那屋里烛光,适才那一身冰冷杀气缓缓散去,脸也自也温和起来,这才又抬腿缓缓向房门走去,几个廊下守着的小丫头子这才松了口气儿,小脸儿煞白的半分头也不敢抬起。
早听说这个主子厉害,切莫惹着了他,可平素见的皆是自家老爷那一脸温和笑意陪着夫人的样儿,今儿个方知,自家的这位主子生起气来竟如此吓人……
“爷出去了?”听见王爷回屋,鸳儿正自挽着湿漉漉的头发,转头问道。
“去了趟书房,办些事。”王爷几步走来,打从边儿上取了巾子,给鸳儿轻轻绞着头发。
鸳儿没问他去办何事,只催着他去梳洗,自己让两个小丫头子伺候着绞头发。
泡在那大桶中,王爷长舒了口气,双眼复又敛了起来,管他是谁,胆敢盯着自己府上,便决计不会放过!
若非是为她肚中孩子找想,不想杀气太重,便是立时把这府中上下清洗一通也是有的。
只那个丫头……
想着,又闭了双眼,想着白日间她说那鸽子时的小样子。若说最早行军时她说那鹰能报信时,心里多少还有丝疑虑,现下,便是彻底不会疑它了。这丫头平素也不喜欢旁的,自是偶尔听个一句半句的,全当是新鲜事儿记了下来,偶尔一提,反倒时常能重。
这般运气,是她的福气,便也是自己的福气。
王爷沐浴罢了,起身回房,鸳儿忙拿着帕子于他绞着头发。将大手放在鸳儿肚子上,轻轻摩挲着,只觉得爱这小人儿便是逆了这全天下也是值的。
数日后,先是请大夫细诊了脉,王爷这才勉强点头,带着鸳儿搬进园子里头的染秋院。进了院子,自比外头自在多了,便是不远去,只坐在院儿中瞧着院儿里院儿外的景致也是极好的。
染秋院顾名思义,必是秋影极好的。
也不知打哪儿寻了一色枫树,只在院儿里院外的种着,远远瞧去,火红一片,端得好看。
除这枫树,还有那叫不上名的矮树,自进了九月中亦是红火火的一片,跟上头挪枫叶相映成趣格外娇俏,再加上院内载着的一丛丛菊花,更显艳丽娇俏。
怪道王爷只说这会儿住到这个院儿的好,原来果是有那极好的秋景可看。
一个媳妇带着个粗使的小丫头过来,提了个食盒进来道:“夫人,这是厨房刚做好的水晶糕,您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这两日鸳儿这胃口又变得喜吃甜食,厨房听了,便忙忙做了上来。
略尝了块儿,点头道:“味儿不错,绵软得紧。”那婆子领了赏,喜笑颜开的带着小丫头子出院而去。
看着秋景吃着点心,忽又想起王爷,抬头对身边儿的秋水道:“对了,拿个小瓷碟子,给爷挑几块儿送到墨香轩去尝尝。”
秋水忙点头应道,自拿了个精巧小碟子取了数块儿,放进个小些的食合内道:“我直送过去吧,再问问爷几日回来用膳?”
鸳儿点了点头,却见秋水眉眼间带着喜意,提着食盒匆匆去了,心头纳闷。
叫她去给王爷送几块糕会如此高兴?
心里纳闷,便是再不多想的,她人在孕中,那脑子自也忍也忍不住的乱转了起来,莫非……王爷那般人物……可这丫头向是个省心的……
忽的,心里一突,自己不也向来省心么?
虽说信他,也不愿疑他,可就怕旁人有那个心思……
想着,便冲莲蕊道:“你去把我房里那个……绣好的鞋面儿拿着,送到爷处去,让他再配着那鞋面儿画个花样子,给孩子做肚兜用。”
早先王爷画的那鞋面儿,乃是鸳儿说着,让王爷画的,针线是鸳儿自己绣着玩的,只当是练手。
莲蕊愣了愣,忙应了声是,起身去屋里头取了那鞋面出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可既然夫人吩咐了,那自当好生做去便是。
王爷挑了挑眉头,抬眼对立在桌前那男子道:“那便如此,且先下去歇息着吧。”
待人出去,这才转头对莲蕊问道:“夫人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可有累着?”
莲蕊忙道:“夫人一早起来在园子里略转了转,便坐在院儿里看秋景。后来,厨房的张嬷嬷送点心过来,便又叫秋水给爷了一份儿来,后才叫的奴婢给您送鞋面儿来。”
王爷听了,皱眉微思索了下,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告诉夫人,说我一会儿便回去。”莲蕊听了,方退着出了门儿。
王爷见她出去,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儿向外瞧着。见她在院儿里寻了适才送糕来的秋水一同离去。
想了想,高声道:“小喜子。”
唤了一声儿,却没听着动静,微愣了下,又挑高些了动静叫了两声儿,才听着院儿里那小子忙忙跑来,见他来的地方,可不是适才赵秋水出来的那间屋子?
“爷,您吩咐,可是要茶?那水晶糕就着花茶正相合宜……。”
王眯起了眼睛,慢声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糕还未入爷的口呢,你那鼻子便闻着了?”
小喜子干笑了声儿:“适才……赵家姑娘在这儿等莲蕊姑娘,因是打小认识的,说了两句话……。”
“哦?两句话竟说到屋儿里去了?”王爷说罢,便见小喜子那耳尖已是红了,微挑了挑眉头,冷哼了一声儿,“这几日刚查着,府中间有人向外头私乱消息……。”
小喜子慌了神,一下子跪倒在地,头忙忙的扣到地上:“爷,决计不是她!!”
见着那两个丫头回来了,鸳儿便问道:“爷可吃了?”
秋水低头道:“爷只说让放在桌子上头,说是一会子便回来,同夫人一处用午膳。”
听她的声儿里带着着囊鼻音儿,鸳儿微微愣了愣,细瞧了下,讶然道:“怎么眼圈红了?莫非爷说你了?”
赵秋水忙摇头道:“适才风大,迷了眼,揉的,并不碍事。”
稍想了下,鸳儿打从藤椅上起身儿,荷衣忙上前扶着,带着三个丫头回了正屋儿,冲那两个小丫头失了个眼色,二人忙退了出去。
拉过赵秋水那手,鸳儿柔声道:“怎的了?莫非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这园子里头谁还敢欺负我屋里的丫头?!”
赵秋水忙又摇头,心下慌张,脸上发红,抬眼看了鸳儿一眼,又低了头去,那脸上、颈上,竟是越来越红。
这小模样,显是动了春心的样儿。可要说她看中了王爷……鸳儿又不大信。这丫头毕竟是府里老人的女儿,莫说她不敢,便是真有了那心思,她家父母又怎敢真个让她进来伺候?自己早先只怕是有些多心了。
想着,声间便又柔了三分:“莫怕,有什么,只管告诉我,夫人替你做主便是。”
听着这话,秋水只当夫人已看出来了,眼圈一红。立时跪到了地上,那眼泪止不住的冒了出来:“夫人……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别怕,说吧。”若说那王爷只一板脸,那人犯定被吓得什么都往外头道。而这鸳儿却正是相反,如此柔声一问,那心里有苦水的,便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
“奴婢本是府里头长大的,六年前随父母北上才离了府中。早先离府之前……因从小一处长着的,便……心里便想着个人。只那会子他只当我是妹妹,平素总哄着我、逗着我。可却不知奴婢心里早就有了他……这回夫人同爷回来,再见着他……奴婢……。”
说着,那声儿越发细了起来。
鸳儿听着,心下稍安,这人,定非是王爷了。早先年间,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往他跟前送自家闺女?府里打发了的那些也全是那几年的事儿。
心中安了,便又问道:“那人是谁?”
“是……。”咬了咬唇,秋水抬头看着鸳儿,那眼中又是期待又是忧愁,“是孙喜……。”
孙喜……
鸳儿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眼中皆是讶然,张了张口,抬眼向门口看去,见确是无人,才又沉声道:“你既是府中老人了,自应是知道的,那孙喜……他可……。”
赵秋水又垂了头,在地上叩首道:“夫人,秋水知道他是喜公公……也知道就算跟了他也做不成真夫妻……可奴婢心里头只有他一个人,再放不下别人了!只求老爷夫人开恩,若他真不喜欢奴婢,奴婢也并不敢迫他,只等着伺候了夫人、小子子,便自梳,再不嫁人便是!”
心中一颤,鸳儿叹了口气:“你这心思,你父母可知?”
“早先家里哥哥是知道的,还骂曾骂过我。后来母亲也听哥哥说了,劝过我几回。”说着,她又直起了身子,一字字道着,“可我知道,家里头兄弟姐妹不少,在家时孝敬父母,便是我这辈子不嫁,一辈子伺候他们也就是了。可这心里……再不想别人……夫人,奴婢知道这是妄想,喜哥哥也骂了奴婢……可我这心里……偏就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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