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张公公一脸笑意,跟在严王身边低声笑道,“是老奴糊涂,这些日子秋鸿居里皆是她三人收拾,一时忘了,一会儿便把她三人打发出来。”
王爷仍冷着脸,瞧不出喜怒,走到院中,顿了顿,忽向东拐去,进了落雁园。
鸳儿抱着数件衣物向北走着,经过那秋鸿居时,见那院中已然平静,想必应是稳了下来,只是不知道红玉几人如何?大好的机会,应是在上面伺候着呢吧?
心中想着,腿下却不停,一时进了落雁园的大门,抬头向正北门口一瞧,人愣在了那里。
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不说,张公公竟也皱着眉头在门口踱来踱去。心下微突,莫非那位一回来便来了这里?不应是在落雁园歇着吗?
现下里角房中放的都是农具杂物,自己眼下去哪里躲着才好?!
张公公一抬头,正瞧见院门口发愣的鸳儿,见自己被瞧见了,鸳儿忙垂着头上前几步,福了福,轻声道:“张公公。”
“嗯……。”房里那位正在气头儿上……虽说没说什么,可自己跟了王爷多少年了?平时自己哪里办过这糊涂事?可见是盼着王爷有后已盼出毛病来了……唉,这一人老啊,就糊涂了。要是搁在当年,何时出过这种糊涂事儿?
张公公自哀自怨了会儿,才想起自己眼巴前还立着一个呢。
侧了侧脸儿,瞧了一眼身后的门儿,又回过头看看了看鸳儿手里的衣物,只当她是去取活计去了:“你……。”如何安排这丫头?让她去何处躲着去?可她就睡在这屋子里头看院子啊!可现下爷心情又不好。“你要不……先去旁的地方?等会子我遣人再叫你去。”
话虽未说明,鸳儿却是懂的,里面那位哪里是自己能上跟前儿的?连那院里的三人都未必能给得了她们好脸色呢。忙点了点头,有些为难的抬头轻声道:“屋里还有衣物针线……。”即是去旁处躲着,可这活计不可不做。
“在哪儿放着呢?”张公公忙低声问道。
“里屋榻上……。”
二人正说着,忽听里面传出一声:“张德恩!”
“奴才在!”张公公抖了下,忙转身跪了进去,这声儿里带着怒气,可见爷是火了!
见张公公跪在门口,王爷正坐在桌手瞧着文件抄报,冷声问道:“跟谁说话呢?进来!”
鸳儿本就在门口,见问,脸如土色,只好捧着衣物也忙进去,偷眼瞧见张公公已跪在了地下,咬咬牙,也只好跪在边上。
见鸳儿进来,王爷眯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了下,方道:“你二人在门口说话?”
“回爷的话儿,鸳儿回来取活计,老奴白问两句……。”张公公忙将手抵在额上,心中暗然:丫头,我没想害你……这是咱赶上了,命呀……
“取什么活计?”说着,王爷双眼落到鸳儿手中捧着的衣物,微微一愕,抬眼看向她死垂着的头,等她回话。
“是一些衣服……针线上的活计。”鸳儿声里带颤,尽量稳着把话说清楚。
“拿来我看。”
鸳儿愣了下,诧异抬头,正对上那双冰冷眸子,忙又垂了下头,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听王爷说了句:“站着回话。”张公公忙千恩万谢的爬了起来。
随手翻着那几件长衫、衣裤,见那打好的肩、肘、膝等处的补丁,王爷这才道:“你是守着这屋儿的?”
“是。”
“适才去了何处?”
“见了容嬷嬷。”鸳儿见王爷声中那股子寒劲儿已去,回答时声音也越发平稳。
将那数件衣物放回一起,王爷这才道了声:“去吧。”却抬着下巴向里间屋子示意了一下。
鸳儿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了张公公一眼,张公公忙点头,让她进去取东西,这才又捧了那几件桌上的衣物,忙忙进了里间屋子。
稍待平息,鸳儿这才长出一口气,弯腰开了柜子,将几件衣件并棉布针线取了出来,打了个包裹,抱在怀中蹭进了正屋书房。
待走到门口处,见王爷那里依旧垂着眼睛看着书信,这才抬腿想要出去,忽听背后问道:“去哪儿?”
脚步一顿,鸳儿忙垂首回头立好,想了想,见王爷似等着自己回话,方老实道:“不知道……。”
王爷眉头一挑,诧异抬头:“不知道?”
“听……听张公公吩咐。”鸳儿心中暗急,这尊大神供在这里,自己就不能呆在这儿,你将我挤走,还问我要去哪儿?
心中急着,这二月天中竟就淌下了汗。
王爷皱着剑眉,又上下打量了鸳儿几眼,死垂着头,领口高高的裹着脖子,想来是怕冷的,不似今日房中那三个,这么冷的天儿竟还穿着低口衣裳,生怕人瞧不见似的。身量倒似高了些,怀里抱着包裹,那抱着包裹的手微抖着,额角竟淌下了汗来……
见她怕,王爷心中反而松快了起来,直起身子靠着椅背,竟悠闲问道:“若他无处安置你呢?你待如何?”
鸳儿心中微诧,微微抬头,想瞧他到底是何意,却忽又想起这位乃是杀人如麻的那位“阎王”又死垂下了头,半晌不知如何应答。若张公公无处安置自己……那……就只好在那角房里躲着了,只那里无火也无炭,偏又漏风……夏日也就罢了,现下还是大冷,如何坐得住人?
“回你那屋罢,莫去那角房里头,若要真冻死了,再说我这府上虐待下人。”说罢,便又抬手取过床上的信筏,悠然看起。
鸳儿一噎,暗自顺了半晌的气儿,这才福了福:“谢王爷体恤。”弯腰退回里间屋子。
这人,这话……要不是深知这王爷的“凶名儿”,又见过他身上那股子能杀人一般的气势,鸳儿险些当他是个无赖!
这一呆,就是多半日,直到傍晚饭点儿,鸳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用饭,便听到有小太监过来请示:“王爷,今日在何处摆饭?”
稍想了想,王爷便道:“就在此处吧。”
得,爷要用饭,自己要如何?现下退出去?还是偷偷蹭出去?鸳儿又怕自己一出门儿,不知哪里犯了这位爷的忌讳,再被拉出去吃一顿板子,可这饭点将至……
听着院中众人忙碌起来,自己腹中也微微觉着饿了,鸳儿正想着,忽见有人进来了。
张公公进门,瞧鸳儿正从榻上起来行礼,上下打量了几眼,眼皮仍是肿着的,相貌长开了些,瞧这五观还算是秀气,可这眼睛就……略皱了下眉头,方沉声道:“过来,一会儿伺候着。”
伺候?伺候什么?
抬起双眼,诧异着瞧了张公公几眼,鸳儿心下纳罕,显是没听明白张公公所言之意。
“一会爷要用膳,你来伺候着。”见鸳儿不解,张公公只得再解释一句,却见她眼中惊恐神色一闪,忽的,张公公反倒笑了起来,“莫怕,王爷平素对待下人很是体恤,老实办好差事便可。”
这事儿,都是逼到头上时,人,方才会动上一动,鸳儿更是如此。
虽心想着:这位爷吃饭,很是应叫那边三位姐姐过来才是。可嘴上却不敢多话,老实垂头跟在张公公身后。
出了屋儿,饭已送来,张公公忙上前,悄悄命鸳儿一旁摆箸伺候,一边暗中观察。
王爷只微微抬眼瞧了鸳儿一眼,便取箸用膳,脸色也未曾变过,那鸳儿一路老实伺候,旁人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多话,更不敢去主动招惹那位爷。
张公公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这便好,这便好,只要不是连女子都不得近身的便好!
鸳儿全然不知,自己竟被张公公当成了实验品,在这鬼门关上走了一糟。
莫说张公公,便是跟在身边的小豆子、小德子也是一般,时不时的拿眼偷瞧鸳儿两眼。小德子还好,此前见过鸳儿在角门摔到地上那回,竟把爷逗乐了,小豆子却丝毫不知,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自家爷,一会儿看看垂着脑袋老实到了极点的鸳儿。
“唉……可惜了,那丫头的眼要是……。”张公公轻轻摇头叹息了声。
容嬷嬷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只垂手站在门前,等着听吩咐。
张公公左右看了看,见院里众人则老实呆着,身边并无它人,这才低声道:“院里那三个太不安份,要不要再调教调教?”
容嬷嬷方才开口:“生得得人意儿些,心中不安份也是自然,你想要生得好的,又要老实守本份的,哪里找去?”
张公公微哂:“倒也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十全十美的?要不……干脆……。”
“那丫头才十二。”容嬷嬷似知晓张公公在想些什么似的,拦住了话头儿,“爷不过看她本份、又是个孩子,方才容得。那几个虽只大她两三岁,却早知人事,心又不安份,若得爷青睐也就罢了……。”
“唉……。”张公公自也清楚,只得摇头叹了一声。连那三个那样儿的,他也瞧不上,可无奈府里只这三个生得好些,去外面找吧,若爷连碰都不碰反倒两边耽误,“果还是心急了……。”
爷已二十大几的人了,再不急……也说不过去了。
“容嬷嬷,爷已经好了,您请。”小豆子打帘出来,笑着对容嬷嬷道。
容嬷嬷点了下头,垂首进去。
一桌子好饭好菜,可惜,全是剩的。
鸳儿站在桌边,拿个盘子拨了些出来,便让小太监将饭菜收拾下去。今儿伺候了那位爷,得的赏便是他吃剩下的饭菜,还好还好,布菜时用的是旁的筷子,不然,吃人口水的事儿鸳儿万做不来,宁可忍到明日早上。
莫说,这府里主子吃的饭菜定是比下人们吃的好。在厨房里头,一大群人围着那几盘子饭菜,油水倒是不少,可惜每日却只那么一两样儿,且味道还差着些。可如今王爷回府了,秋鸿居后头的小厨房开了,这样样小菜皆精致得很,时鲜的肉菜也能做出花样儿来,若能每天这么吃……
想到此处,鸳儿一个激灵,忙晃了晃头,这饭菜还是别吃的为好,还是老实去吃那大锅饭吧,等哪日混够日子出了府,想吃什么自己做去,千万莫要为了口舌之欲再掉了脑袋,不值,万万不值!
张公公交待了几个小的,这才抬腿退下,年岁大了,晚间没法子为主子守夜伺候,一会儿容嬷嬷那里办完事也是要退下的。
正走着,忽然一袭白衣闪到面前,张公公眯了眯眼睛,带着弥陀佛般的笑脸道:“我道是谁,原是嫱儿啊?夜深风冷,若是吹坏了怪可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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