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经韵转醒时,只觉头痛欲裂。他微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琴房的地上。回想起刚刚的梦境,叶经韵心中咯噔一下:完了!他竟然真被人攻破了心理防线,把谈判底价说了出来!
叶经韵撑着坐起身,又扶着墙站定,休息了片刻,总算觉得好了些。
他走到院子,就见到嫣然坐在石桌边。
叶经韵停步,默默看着她:她是设局之人?
嫣然见了他,嘻嘻笑道:“哟,这不是叶大人么?睡醒啦?”
能看到叶经韵吃瘪,嫣然很得意。上次她输了这人一招,因此誓要好好嘲笑他,也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叶经韵却温和一笑,缓步走上前,朝嫣然道:“嫣然,谢谢你。”
嫣然一愣:这人……脑子坏了?
叶经韵见她不解,解释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遵从菡儿遗命,一心一意辅佐宸王殿下。可是……你却让我认识到,其实我心中有多恨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目有些狰狞,眼中似是燃烧着熊熊烈火。嫣然不料他竟是这个态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却听叶经韵话锋一转:“……那个哑奴,可否再让我见上一面?”
嫣然回神,拍掌两下,哑奴便走了出来。
叶经韵看去,皱起了眉头:这个女子与夏菡虽有几分相似,却不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自己当初怎么会看花眼?
叶经韵淡淡一笑:“嫣然,我都已经告诉了你和谈底价,难道你还不信我?这个人,根本不是那哑奴。”
嫣然也不多说。她走到房间,拿出自己的小宝箱,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便有一个小暗格弹了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团熏香。
嫣然将那熏香展示给叶经韵看,笑道:“大人,从我房间开始,你就在吸入迷药啊!”
叶经韵看着那小暗格,又看看那个哑奴,似是相信了嫣然的话。他收了笑,默然片刻,带着几分冷淡道:“嫣然姑娘好心机,叶某自愧不如。”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嫣然准备好的一堆嘲讽都没了用武之地,一声轻哼。却听身后一好听的声音道:“嫣然姑娘,多谢你。”
许菱从房中走了出来。她脸上身上那些假伤疤已经洗去,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此刻正微笑看着嫣然。
嫣然摆摆手:“许姑娘,不必客气。说来,我还得谢你。”她的眼光瞟向站在许菱身边的顾和越,媚眼如丝道:“大人,你承诺嫣然的事情,可一定要办到啊。”
顾和越回以风流一笑:“嫣然姑娘请放心,不出三日,我定来带你走。”
嫣然喜上眉梢。顾和越却又加了一句:“但你若不守约……我保证,你要遭受得,不会比曾经在刘家受过得少。”
他眼光如刃朝着嫣然射去,寒意森森。嫣然便是见多识广,也觉得背后发寒,慌忙应道:“大人请放心。嫣然既然答应了你们,必定不会违背约定。”
许菱和顾和越上了马车,沿原路返回,朝郊外奔去。
许菱一上车,就用力拧住顾和越的胳膊不放,脸红脖子粗瞪着他。
顾和越只是笑,去掰许菱的手:“小妹,我不也是没办法,宸王丧心病狂,我自然要野蛮些,才能逼真啊!”
许菱咬牙切齿道:“你就一定要那样野蛮吗?”
顾和越嬉皮笑脸,加重音重复:“怎样?”
许菱:“……。”
顾和越见她不好意思回答,握住许菱的手腕,凑上前装模作样叹道:“其实哥哥也很辛苦,你也不想想,这么上不来下不去的,现在都憋得难受呢……哎,小妹,不如你帮我解决下?”
许菱气极:“顾和越!!”低头就朝他的手上咬去。
她下了大力,却没有听见顾和越的痛呼。许菱心中奇怪,抬头一看,就见那人淡淡笑着望着自己。
顾和越居然一脸怀念的表情:“你从小就喜欢咬我。说不过我要咬,打不过我要咬,不帮你在爹娘面前说话要咬,不给你买想要的东西也要咬……。”
许菱看着他手背上一拍牙印,心中忽然一痛。她记得,苏颜是没有这个习惯的,这是这个身体残留的习性。许菱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小妹”了,思量片刻,叹道:“哥,有些事情……。”
顾和越却打断她的话,认真问:“小妹,和谈底价,你真要瞒着三爷吗?”
许菱暗叹一声,点点头。
彼时,两人出门后,嫣然在房中连哄带骗许久,终是问出了和谈底价。叶经韵告诉她,皇上给出的底线价是200万石粮,却希望萧宸轩能以150万石谈判成功。许菱打算告诉萧浩瑞,底线价是160万石。谈判若以这个价格成交,皇上会对萧宸轩失望,萧浩瑞达到了目的,不会对她产生怀疑,而大熙,到底多留住了40万石粮食。
叶经韵说出谈判底价时,在场的人只有许菱、顾和越和嫣然。许菱见到前来配合她、饰演萧宸轩的人是顾和越时,就生了隐瞒底价的想法。
顾和越这边自然没问题。而嫣然,她身为三爷的密探,身份却被叶经韵戳破,往后再无大用。她深知自己会渐渐失去三爷的庇护,而她曾经得罪过的人,难保不会来找她的麻烦。是以,许菱让顾和越设法向萧浩瑞讨要嫣然,带她离开春风楼。有此诱饵,嫣然果然爽快答应了许菱的要求。
顾和越其实很不支持许菱的做法,可见许菱如此坚决,也只能保证道:“嫣然的事我会尽快办妥,你且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顾和越便下了车。许菱回到云山,孟昭坤和乌代丝还没下山。她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才见到孟昭坤和乌代丝有说有笑走来。
孟昭坤走到车边,略担忧问:“小菱,怎样?”
许菱只是笑笑,点点头。
乌代丝看看两人,奇怪道:“什么怎样?”
许菱不答,岔开话题道:“代丝,玩得可还开心?”
乌代丝立时将那问题抛之脑后,兴致勃勃述说起来。
许菱忙打断她:“代丝,上车慢慢说。我们出来这许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否则,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乌代丝点点头,朝着孟昭坤挥挥手作别,这才上车。
许菱也准备上车,却听孟昭坤唤道:“小菱。”
许菱扭头。
孟昭坤直直望着许菱,神情有几分落寞,却也有几分平静。他低低道:“小菱,今日你让我做的事,可是对你的脱身有帮助?”
许菱一愣,点点头。
孟昭坤却又半响不接口了。许菱忽觉心中一紧。她敏锐觉察到,孟昭坤……伤心了。这让她莫名很惶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怔怔站着,不知所措回望孟昭坤。
乌代丝在车厢里唤道:“小菱,你还在干吗?”
许菱回神,勉强笑笑应道:“就来!”转身便要上车。
孟昭坤在她身后轻轻道:“往后……。”
许菱停步。
孟昭坤停顿片刻,心中一声暗叹,话到嘴边生生转了弯,看着许菱的背影温暖一笑:“往后……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许菱眼眶一红,一掀车帘,钻进了车厢。
她知道孟昭坤本来要说什么。他想说:往后,别再让他做这种事了,他不喜欢。可他到底没敢说。他怕……她还会需要他。
许菱忆起萧浩瑞指使她办事时,自己的悲伤与疲惫,心情霎时低落。她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萧浩瑞一次次将她推向萧宸轩。而她自己,却将乌代丝托付给了孟昭坤。
孟昭坤或许不介意陪同乌代丝,但却一定介意,将他拱手送给乌代丝的许菱,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他。
许菱回到使团,找了个机会,揪住一个面熟的小御林军,给了他一张纸条,让他交给孟昭坤。
纸条上写着:对不起。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做那种事了。
已不所欲,勿施于人。她被别人怎样伤害过,就不要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别人。
许菱想着孟昭坤接到纸条后的笑颜,心中轻松了些许。她想,我终究……不算萧浩瑞那样的坏人吧?
这天许菱回府,不意外的,见到了叶经韵。
小湖边的凉亭中,书童燃了两盏灯笼。叶经韵站在石桌前,拿着毛笔四处张望,见到许菱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许菱遥遥看见他面前的宣纸,眼角就是一抽:这人……为了留在宸王府而找的借口,也太烂了吧?天都黑成这样了,他还在这……画画?!
许菱只当没见到他,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
叶经韵却扔下毛笔追了上来,朝着许菱躬身一礼:“许姑娘。”
许菱只得停步,笑笑应道:“叶大人……。”
却不料,她话还没说完,叶经韵就迅速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抚摸起来!
许菱吓了一跳!这人干吗?!
她记得叶经韵在春风楼里摸过她的手。她要饰演下人,自然不能有双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正巧,拜萧宸轩所赐,她的手还真有几分像下人。想来也是因此,叶经韵对她的身份更没了疑心。
但是现下……他为何又来摸自己的手?
许菱忽然想到一个词:过目不忘。
难道……这人,能记得?!
这么一想,许菱心中就是一惊:次奥,是不是啊?!这人要不要这么逆天!
她还真猜对了。叶经韵摸了几下,心中便确定了许菱是哑奴无疑,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许菱暗自叫苦,面上却只是淡淡道:“叶大人,今时不比往日,这是宸王府。便是这小湖偏僻,也常有家丁路过。你这番举动,难道不怕被宸王殿下知道?”
叶经韵直起身,冷冷道:“许姑娘,可巧了,今日我在春风楼,见到了一位长相酷似你的丫鬟。”
许菱用力抽回手,丝毫不介意道:“是么?那叶大人为何还来这找我?”
叶经韵一扯嘴角:“我就是来看看,是不是许姑娘闲来无事,去春风楼当丫鬟了。”说着,他微微眯眼,目光犀利看着许菱,嘴上却轻佻道:“我下午便和那姑娘在春风楼里翻云覆雨,滋味真真蚀骨销魂……。”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许菱极其迅速甩了他一个耳光。
许菱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手都觉得有些打痛了,一面冷冽状道:“叶大人,请自重。许菱一整天都在使团陪乌代丝公主,根本没有去过春风楼。”
——萧宸轩萧浩瑞便罢了,你叶经韵是什么人?居然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叶经韵很快回神。他摸摸自己被打痛的脸,笑容居然更大:“许姑娘教训的是。是叶某多想了。许姑娘是宸王殿下的心上人,怎么可能做出不利宸王之事?就比如……。”
他说到此处,微微停顿,压低声道:“将和谈的底价,告诉瑞王。”
许菱惊讶抽气掩嘴:“叶大人!你这是何意?许菱虽然不懂政事,却也知道那和谈底价是机密,难道……你将那和谈底线价,告诉了瑞王?”
叶经韵被她一句话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又见她满脸震惊怀疑不解,装得那叫一个像,冷冷一笑道:“许姑娘,记着,捂紧你的裙子。我迟早……。”
说到此处,咬牙切齿道:“揪出你的尾巴!”
叶经韵果然盯上了许菱。第二日,他便去使团拜访乌代丝。他想,这个小公主看着天真烂漫,应当很容易挖出话。
却不料,乌代丝的确天真,但是蛮横。她一句话打发了叶经韵,告诉他许菱昨天一直和她一起在使团看皮影戏,就将他晾在一旁,自玩自的,再不理他。叶经韵等了几个时辰,都没能再见她一面,只得面色凝重离开。
他找不到证据,便没法向宸王告发许菱。又不敢将和谈底线泄漏的事情上报,只能心事重重地等待谈判之日到来。
一晃几日便过去了。这日,叶经韵八人跟着萧宸轩去谈判。
出乎他意料,大金提出的和谈价,竟然是白银150万两,粮食160万石。
纵是大熙君臣准备再充分,也架不住底价被对方得知。大金态度强硬,双方最终以该价格和谈成功。萧宸轩的郁闷自不必提,其余几人也是心情沉重。叶经韵却万分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是说,皇上的底线价是粮食200万石!
难道……瑞王没有将真正的和谈底价告诉大金使臣?
想到那个抓住机会就出手不留情的虚伪男人,叶经韵摇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许菱没有将真正的和谈底价告诉瑞王。
叶经韵眯眼。这个女子够大胆,也够善良。只是……
只是,善良的人,在斗争中,通常都是没有活路的。
叶经韵嘴角翘起:许菱,我揪住你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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