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菱看着那剑势如电朝自己面门扑来,大惊!她不知道该怎么躲,也不知自己躲不躲的过。就是那万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她咬牙决定:一动不动!
那剑朝着她飞奔而来,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割断了她的一缕发丝,钉入了院门之中。
孟昭坤这才扭头转身,一看之下,立时一惊:“小菱?!怎么是你?!”
许菱被吓得软瘫靠在院门上,喘气都不利索了。
孟昭坤赶忙捡了地上的衣服,随意披上,几步快跑着奔了过来。就见许菱脸色绯红,惊魂未定,负疚万分:“小、小菱,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是我那不成器的手下!早上我让他出去办事,他却半天没有回来,我猜他可能又偷偷跑去赌博了,便想着吓他一吓,哪知道是你……。”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半天,抬起手似乎想摸许菱的脸,又觉得不大好,于是改为拍她的肩膀。
许菱许久才缓过神,恨恨瞪了他一眼。
孟昭坤慌恐了。依他平日与女孩们的接触,他认为,许菱要生气了,然后要哭了。却不料,许菱忽然抬手,狠狠捶了他一拳,柳眉倒竖,喝道:“你妹啊!万一我动了,岂不是要被你扎穿了!”说着,又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狰狞状道:“我要是冤死在你剑下,一定变成厉鬼缠着你!让你永世不得安生!”
孟昭坤松一口气。他其实很后怕,许菱这话却让他安心不少。他伸手揽过许菱,紧紧搂着她,心潮澎湃,最后却只傻笑道了句:“小菱,还好你没事……。”
许菱讲明来意,孟昭坤一反常态,居然犹豫了。
许菱疑惑道:“昭坤,你……今天有事?”
孟昭坤挠挠脑袋:“小菱,我是说不用去接瑞王,可那是因为,我另外有任务。瑞王殿下带了一批赈济银,我要去清点,然后存入府库。”
许菱张嘴看着他。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萧宸轩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竟然爽快答应了她的要求!他根本就是知道孟昭坤今天有事!
许菱泄了气,沮丧不已。
孟昭坤顿觉罪恶。他没把话说清楚,害许菱不高兴了。孟昭坤想了想,为难道:“小菱……要不,你先和我去清点赈济款银,然后我再陪你出去玩?”
许菱眼睛立时一亮:“可以吗?我……我去会不会不方便啊?”
孟昭坤摆摆手,笑道:“不会,又不是什么机密,只要你不嫌无聊就行。”
许菱用力点头。
孟昭坤说不会不方便,但是许菱还是换了套男装,这才跟着他去了府库。
府库门口,停了数十辆马车。这次萧浩瑞前来,朝廷又拨了十万两银子,先统一入雍州府库,再行支出赈灾。
已经有数十名御林军在府库门口。孟昭坤去和萧浩瑞手下交接。许菱四下打量,果然又见着樊群。
樊群见许菱看自己,朝她走去,一边招呼:“小菱,你也来啦!”
他走上前,其他一些御林军也围了过来:“哎,樊大哥,这谁啊?”这些人没去过画展拍卖,没见过许菱,因此早觉奇怪,孟大人今天怎么带了个清秀的小孩来?
樊群笑着眨眨眼:“这是小孟的弟弟。”
许菱嘴角抽搐。樊群真恶趣味。孟昭坤……有弟弟吗?
众人了然点头。一人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多大?”
许菱答话:“今年17了。”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啊?我还以为你13呢!”“小兄弟,你怎么这么矮?”“你看你孟大人那么高大,你可要多吃些,不要给你哥哥拖后腿!”
一人上前,大气一挥手:“小子,别灰心!个子矮没事,往后还会长!”说着,手掌在许菱肩上一拍:“功夫咋样?”
许菱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这伙人,没事就喜欢拍人肩膀!
众人:“……。”
得,不用问了。看这样子,脚步虚浮,这么一掌都能让她踉跄……孟大人怎么养了个这样的弟弟!
孟昭坤转头一看,就见许菱被人团团围住了,吓了一跳,公文也不看了,几步上前,将许菱拖到身后护住:“去去去!你们围这干吗?!该干啥干啥去!樊群,你也不帮我看着点!”
樊群笑眯眯不说话。众人却炸开锅了:“孟大人!你这样不行!你太护着他了!”“怪不得你弟弟长不高,功夫又差,都是被你宠出来的!”“孟大人,亏你说什么‘严师出高徒’,平日可劲揍我们,现在居然连你弟弟都教不好!”
孟昭坤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大喝一声:“都闭嘴!”
众人乖乖收声。
孟昭坤瞪着樊群:“谁说她是我弟弟?”
众人扭头看樊群。
樊群咳咳两声:“那啥,其实,这是孟大人的相好。”
孟昭坤脸腾地烧红了。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人兴奋:“哎哟!孟大人,你可算找着老婆啦!”有人明了:“哦!她就是那日画展拍卖时的姑娘啊!”有人补充:“就是送孟大人玉佩的!”有人道歉:“哎,姑娘,对不住,刚刚冒犯了。”
许菱面上只是微笑道:“无妨。”“不必介意。”心中却微微尴尬。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的话,而是因为孟昭坤。
孟昭坤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只是怒视樊群,只是假意生气要赶众人走,却不再似那日在皇庄树林时,开口解释斥责。甚至,他会偷偷看许菱几眼,似乎有所期待。
许菱自然不会如他所愿,表现出什么女子的娇羞。她突然清醒认识到,自己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孟昭坤的感情与日俱增,她不能坦白身份,便无法回应他。
便是此刻,许菱暗下决心:回京后,便要和他说清楚。
至于为何不今日就挑明……许菱承认,自己还是太自私了。
她想留多一些美好,待到往后时日愈艰时,拿出来慰藉、净化心灵。
御林军终是散去了。他们毕竟是来工作的,孟昭坤与萧浩瑞手下交接完毕,众人就从马车中抬出一箱箱银子,送去府库中。
孟昭坤站在府库门口查验银两,许菱无事,便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御林军将箱子抬到孟昭坤面前,孟昭坤打开查验。许菱看他查了几箱,发现那银子大小样式都甚齐整,有些好奇,便凑近了些。
这么一看,心中立时一凛。她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许菱蹲下,就等着箱子打开时,盯着那银子看。孟昭坤见了,心中奇怪,问:“小菱,你看什么?”
许菱站起身,新奇道:“昭坤,这些银子好齐整。”
孟昭坤明白过来,许菱没有见过官银,答话道:“这是官银,自然齐整。你用得那些银子是碎银,自然不同。”
许菱受教状点头,又问:“那为什么我也没见你用过官银?”
孟昭坤失笑道:“那是自然。官银分量足,用途特殊,一般是发放军饷、赈灾这些事上,才会用到。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是私银。”
许菱点点头,又疑惑道:“那大家如何知道,自己的银子到底是官银,还是碎银?”
孟昭坤随手拿起一块官银,指着那银子底部道:“你看,这有个图案,是官银铸造局的代表,可以用来辨识。”
说到此处,见许菱仰着头一脸认真看着自己,顿时自豪感爆棚,索性暂时撇下工作,继续给她解说:“再看这里,有‘大熙丙卯’四个字,意思是,这银子是大熙朝丙卯年铸造的官银。这次运来的赈济款银,都是丙卯年铸造的。”
许菱连连点头。孟昭坤又道:“官银分量足,所以拿到官银的人,常常去银庄熔铸私银,十两的官银,可以铸造出约莫十二两的私银……。”
许菱面上还在认真聆听,思绪却跑远了。
她明白那账目的真正意义了。
林盛贪污的银子都是官银,而且还有生产批号,自然不可能直接拿出去用。他定会将官银重铸成私银,确保不引人注意。账目上的“二万两余十六万两”,意思便是,熔了二万两,剩余十六万两。
熔铸官银的地方是银庄,那么“金老大”的营生,应该就是银庄。
再联系那账目。十三日进账,当日就开始熔银,那么“金老大”的银庄,在雍州必有分号。
许菱心中通透了,也欢喜了。姓金的银庄掌柜,还在雍州开了银庄分号,萧浩瑞自己一番排除,就可以得出结论了。这下,她都不用去城中打听了,身为细作,能少引人注意,总是好事。
当晚,许菱约见黄安晏。
第二日,萧浩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了一名日盛银庄的老匠人,又查封了日盛银庄,在银庄银库里发现了近八万两银子。
流民动乱后,风声渐紧,林盛没敢再将银子运送出去,剩了这八万两。这批银子,银庄账目上没有记载。掌柜也说不出,一个小小的银庄分号,为何会有如此多存银堆积。萧浩瑞一番刑讯,匠人先供出了熔化官银的事情,掌柜见大事不妙,也供出了王昌峰。
眼见大局已定,萧宸轩不得不抽身而出。林盛被牵连,与王昌峰两人一起,双双被押送京城。
知府府邸。
萧宸轩的心情就像雍州城现下的局面,一派狂风骤雨。他是真怒了。他没有再似那日痛斥林盛时一般怒吼,可院子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各个战战兢兢。
这种时候,也就萧剑还敢与萧宸轩说话。萧剑进了书房,关上门,躬身行礼,直接道:“殿下,有内奸。”
萧宸轩脸色铁青,许久方道了句:“我知道。”
若不是内鬼泄密,萧浩瑞如何可能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揪住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尾巴!
萧剑直起身,看着萧宸轩,一字一句道:“请容许属下审问许菱。”
萧宸轩沉默不语。又是许久,方沉声问:“她哪里有问题?”
萧剑干脆利落道:“哪都没问题。但她嫌疑最大。”
萧宸轩也知道。他用力握住手中的毛笔,似是在说服萧剑,又似在说服自己:“她是有些小聪明。可她一个婢女,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秘密?”
萧剑没有附和他:“就是因为她聪明,才可能知道这些秘密,并且,将事情做得丝毫不留痕迹。”
萧宸轩不说话。萧剑见了,又道:“殿下若是不愿下狠手,至少赶她走吧。”
萧宸轩心中微动。他无意识抚上腰间的玉佩,忽然想到自己说过的话:“我们像不像,私定终身的男女?”
萧宸轩攥紧玉佩,冷冷一笑:“她若真对不起我,我不会让她好死,更不可能让她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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