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栖院里,白氏给继远侯捧了一杯茶,开口慢慢说道:“侯爷,陆家那孩子我是亲眼看过的,年轻有为,上进又有出息,他又是寿昌大长公主的嫡孙子,以后前程是必不可少的。珑姐儿虽说是自小在我身边养大的,但毕竟是庶出,能寻到这样的亲事,实在已经算是高攀了。”
陆家的那位小公子确实是像她说的这样年轻有为有出息,只是唯一有一样不好的是,这位陆少爷是个断袖。只是这毕竟是丑事,公主府瞒得紧,加上陆家少爷自己从不在外面乱来,都只在家中跟小厮混在一起,因此外面并没有传出来。
只是万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到他要说亲事,有意结亲的人家要打听他的人品时,便也能打听出来。一般的人家哪里肯委屈女儿嫁一个断袖的夫婿,所以等那位陆家少爷一直磨蹭到了二十岁,陆家也没替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亲家。
她自然也是知道陆家有问题的。如今珊姐儿要进宫,她怕珑姐儿会碍着珊姐儿的路,自然恨不得早早将这个庶出打包出去,所以她才极力促成珑姐儿和陆家少爷这门亲事。
陆家少爷虽然是嫡子,但如今也不敢挑刺珑姐儿不是嫡出了,声言只要继远侯府愿意将女儿嫁进来,无论嫡出庶出,她们皆会风光大娶。
陆家少爷在外面可挑不出一点毛病,她将那庶出的小贱种嫁进公主府,只怕连外人都要称赞她一声贤惠。至于等那小贱种进门后发现了不对,那也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那贱种还敢往外说自己的夫君是个断袖不成。就算她敢,寿昌长公主府的人也有法子让她不敢说。到时候多少苦水,她也得往自己肚里咽。
白氏自认为继远侯不会知道陆家少爷的毛病,加上继远侯从不关心周世珑这个女儿,对她提出的人家多半是会答应,因此满眼希冀的看着他。
只是此时见他确实闭着眼睛,衣服沉思的模样。白氏又不由生起了几分忐忑,便又继续道:“侯爷,珑姐儿已经十四,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她身份尴尬,可不好说亲事。就是陆家,他们原也是有些芥蒂珑姐儿是庶出的,还是我好说歹说告诉他们珑姐儿是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算是半个嫡女,平日也得老爷的宠爱,他们这才勉强应下了。若是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继远侯慢慢的睁开眼睛,看了白氏一眼,然后道:“珑姐儿的亲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要管了。”说完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来走了。
白氏连忙“诶”了一声,跟着站起来追上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不留在正院吃饭了,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呢。”
继远侯淡淡的道:“不了,我回外院书房。”说完白氏便听他将自己的小厮云顶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去将二少爷请到我外院书房里来。”吩咐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氏站在门口,看着继远侯远去的背影,揉着手中的帕子差点咬碎了牙。
这些日子她多少感受到继远侯府的变化,若是以前,他到正院是必会留宿的,对她也不像如今这般冷淡。平时她说起周世瑛和桑姨娘的时候,继远侯更会气得炸毛。可最近,继远侯对周世瑛的态度越来越平和。虽说父子两人还是不亲近,但也不会一说起他就气得眼红耳赤了。他在她院子里留宿的时候越来越少,虽然他也没有去其他姨娘的院子里,但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白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是开始嫌弃他人老珠黄了。她不由在心里想,她是不是应该在正房抬举两个丫头,好将侯爷留在正房,免得其他姨娘先将他笼络了过去。
当时这个念头刚生起,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年纪不轻了,跟那些十几岁的漂亮丫鬟哪里能比,若真的抬举了她们出来,侯爷的魂还不被她们勾了去。哪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身上推的。
她转头又想,侯爷屋里的几个姨娘年纪也都大了,年纪最轻的反而是她,侯爷就是要选一个也该选她才是。想到这里,她又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她回了屋子拿着靶镜照了照脸,镜子里面的那张脸还是风韵犹存,但不可否认的是,眼角的地方已经慢慢长起了细纹。白氏将镜子扔到桌子上,不由叹了口气。
而此刻外院书房里,继远侯站在一面书架前,拿着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
过了没一会,门外便有脚步声传来,继远侯转过头去,然后便看到周世瑛踏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他随便的行了个礼,开口问道:“父亲找我?”
他的态度随便颇有些敷衍,但继远侯这次却不像以前那样发脾气。放下手中的书,指了指书房里摆着的椅子,道:“先坐着说吧。”
等他们坐下后,小厮送了茶上来。继远侯看了儿子一眼,道:“这是你最爱喝的君山银针,是今年他们刚送上来的新茶,你喝喝看。”
周世瑛捧着茶碗,本是正准备喝茶,闻言不由顿了一下,接着将茶碗放了下来,笑着道:“父亲,我如今已经变了口味,不爱君山银针,倒喜欢喝老君眉了。”
继远侯听着眼神黯淡了几分,却未说什么,但接着又道:“你不是最爱吃白糖糕,院里做了也有,我让人给你端上来。”说着转头对小厮招手准备吩咐他们。
周世瑛看着不由觉得有些可笑。从前小的时候,他在书房里教他读书习字,知道他喜欢吃白糖糕,所以书房里每每都会备上一碟。他怕他吃多了坏了牙,或是吃多了点心便不愿意吃饭,所以每次只允许他吃三块。只是很多时候他会经不住他的苦求,最后都会让他多吃上一两块。
只是这些事想起来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白氏进门不久后,便再也没有发生过了。这么久远的事,难为的是他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而如今他这是又做什么,突然慈心大发,想要关心关心他这个儿子了。只是现在他已经不稀罕了。
周世瑛笑着开口道:“父亲,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我现在也不喜欢吃白糖糕了。”
继远侯的表情更加暗淡了几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前他手把手教着读书习字,将他抗在肩上给他当马骑,他一哭便忍不住要哄他的儿子,突然已经跟他这么生分了。
而仿佛也是一瞬间,这个儿子就已经长大了。娶了媳妇,以后还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如今却有些后悔起来,当初再如何恼怒了桑姨娘,也不该牵扯到这个孩子身上来。那天他去探望一个同僚,那人明明比他还要少年纪,但却连孙子都有了,儿子对他尊敬孝顺,孙儿绕膝,一派天伦之乐,再看看自己。
他明明记得,瑛哥儿跟他那儿子是同一天出生了,当年他们还开玩笑说要让两个孩子结义兄弟。结果他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几个了,瑛哥儿却被他一直蹉跎到了二十出头才成亲。
他已经记不得是从瑛哥儿多小的时候开始冷落他的了。她只记得那年白氏刚进门没多久,她告诉我桑姨娘经常让人给一个男人送银子,那男人跟桑姨娘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她还见着他们两人见着的时候哭在一起,那男人还亲手帮桑姨娘擦了眼泪。
他那时候正是最爱桑姨娘的时候,并不多相信白氏的话,只以为她是在争风吃醋。再后面他亲眼看见桑姨娘的丫鬟带着银子出门被他撞上,他才在心里慢慢生了疑心。
他找人去查,才发现确实有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桑姨娘的表哥,两人自小定亲,青梅竹马,感情极好。若不是桑家出事,他们两人怕是已经成亲了。而这次却是那男人家中出了事,桑姨娘便极尽全力的给他送银子。
那些他送给她的首饰和字画玩意,当初他送时用心用意的挑选,满心希望她收到这些东西时能够喜欢珍惜,结果那些东西却全让她送进了当铺换成了银子,拿去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那时候真是恨极了,再加之后面白氏故意将他引到了桑姨娘的院子,亲耳听着屋里那个男人为她抱屈,对她说:“表妹,你这样高洁美好的女子,本不该沦落于此的。当初,当…初你若是能等一等我,我必会劝服父亲,然后八抬大轿风光的娶你进门。”
而当时桑姨娘是怎么说的,她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你有妇我有夫,要怪只怪我们缘分不够罢。”
她那样遗憾的语气,听在他心里,只觉得像是被人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要怪只怪我们缘分不够?
所以她一直觉得做他的妾室委屈了,所以她一直想嫁的是这个跟她青梅竹马的表哥?既如此,她当初何必答应进门。
他亲手推开房间的门,然后看到他们两人震惊的样子。他让人将那男人关了起来,桑姨娘却一直想要跟他解释,说“表哥一家对她有恩,她给他们送银子只是为了报恩。”
但他一个字都不信,他们订过亲是真,他们自小青梅竹马是真,他们瞒着人偷偷见面是真,她遗憾他们缘分不够也是真…他看到的还有什么不是真的。
人气急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那时候正怀着第二个孩子,他看着她,甚至质问她是不是连这个孩子也不是他的,是她给别人怀的野种。
她本是在哀求他听他解释,听到这句话后却是整个人都震惊起来,仿佛是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道:“你什么意思,这个孩子是谁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这是将我看成了什么人。”那时候她的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楚楚动人而可怜。但他却觉得她连眼泪都是假的,不过是用来击溃他的武器。
她走过来握他的手臂想要说什么,但他却一丝都不想再听她解释,所以挥手甩开她的手。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轻轻一甩会将她甩出去,她的肚子撞到桌角然后人倒在了地上。她扶着肚子喊疼,红色的血液从她的腿根漫了出来。
他吓住了,连忙抱着她喊大夫。
哪怕她一直拉着他的衣服让她救孩子,哪怕大夫说她难产她哭着要大夫保下孩子,但结果孩子还是没救下来。孩子在她肚子里窒息太久,哪怕她用尽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但却是个死婴。
七个多月的肚子,孩子在她肚中已经发育完全,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是一个男孩。产婆将满身是血的孩子放在匣子里拿给他看,但他看一眼便不敢再直视,但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
吵架时说的都是气话,他自然清楚这个孩子是他亲生的孩子。桑姨娘的第一个孩子抱给了桑氏,她不能亲手抚养只能远远看着。但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却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从知道怀上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她有多期待他的降临。
失了孩子的桑姨娘便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躺在床上不说话只是一直在流泪。只有看到他时,她眼中才会流露出满满的怨怼。
她恨他,看一眼便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见他。
他知在她心里,是他害死了那个孩子。他虽自责,但却认为最错的是那个男人,若不是他,他的孩子不会死,是他害死了他的孩子。
那个男人的父亲亏空官银,上头准备要查账,所以他们家才会需要这么多的银子来填补漏洞。
他不过在这之中动了点手脚,便让他父亲被削了官,一家人男的被流放千里,女的被没入官奴。后面他听闻他父亲因无颜面对家人畏罪自杀,母亲自刎殉情,而他则被流放西北。
这件事他本是瞒着桑姨娘的,可没想到的是桑姨娘最后还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消息。
结果没想到她自失去孩子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恨他”“她真后悔当初进府做他的妾”,她让他放过他表哥家的其他人。
他只觉得生气,她眼里除了那个表哥可曾有过他,可曾用一分的真心对待过他。
他不过仗着他喜欢她而已,她愿意做他的女人,也不过是看中她生下的儿子能被立为世子而已。倘若他不喜欢她,她还有什么。
她故意宠爱白氏,故意冷落她,他以为这样能让她后悔没有真心对待她。可结果她比他还狠,大门一关,一副再也不愿意看见他的姿态。就连他故意冷落瑛哥儿,故意去宠玹哥儿,故意让人传出他想要改立世子的话来,她也不肯放低姿态对他说一句软和的话。
那时候他看着瑛哥儿,便像是看到了她对他的无情,所以渐渐对瑛哥儿也不喜起来。看到他,他甚至不能克制自己产生火气。他知道他是将对桑姨娘的怒气全都发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孩子还会拉着他的手怯怯的问:“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随着他对他越来越不好,特别是等玹哥儿出生,有他对玹哥儿的宠爱做对比时,他便也不再用那双带着孺慕之情的眼睛望着他,他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冷淡。
他们的父子之情便在这一次次的父子对峙中慢慢的消耗完毕……
周世瑛看着继远侯落入沉思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出言提醒了他一句道:“父亲,您将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继远侯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像是要隐瞒自己的失态一般,端起茶碗先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问道:“今日皇上召你进御书房说了什么?”
周世瑛道:“没什么,不过是一起喝了几口茶,然后嘱咐我好好办差罢了。”
继远侯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他也是在官场上混着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又问道:“皇上是看中了珑姐儿?”
周世瑛不说话,也不惊讶继远侯居然会知道。
继远侯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周世瑛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您是珑姐儿的父亲,我也想问一问父亲,您对珑姐儿的未来是怎么打算?”
继远侯叹了一口气,半响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茶碗,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盖子拂着上面的茶叶。
家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他自然知道白氏最近盘算着将珊姐儿送进宫的。他对朝中的事情看得明白,知道皇上要提拔瑛哥儿,必是会选一个继远侯府的姑娘入宫。
他开始还想,珊姐儿若真能进宫也好,到时候珑姐儿嫁在外面,总比进宫去跟那些女人争宠强。但珊姐儿进过宫见过皇上,皇上却还能提出让珑姐儿进宫,很明显是根本没有看上珊姐儿。何况比起珊姐儿,他也相信珑姐儿更容易得皇上的喜欢。无论是对继远侯府还是瑛哥儿自己的前程,都是送一个能让皇上喜欢的女子入宫要强。
只是珑姐儿毕竟是他和桑姨娘的女儿,哪怕他再恼桑姨娘,对她所出的孩子,在心里总要特别几分。他却也有些舍不得让她进宫去,一辈子战战兢兢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对周世瑛开口道:“让珑姐儿进宫吧。”
周世瑛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继远侯不满的道:“父亲,后宫那是什么地方,珑姐儿年幼单纯,进去只有被欺负的份。你怎么忍心将她往那个地方送。”
继远侯道:“有我们在外面替她撑腰,她怎么会被欺负。”说着顿了会,又继续道:“何况,宫里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皇上又是年轻有为,多少女人想着能进去侍奉皇帝。”
周世瑛看着他,讥讽的“哼哼”了两声,接着便抬脚走了。
景澜院里,王檀看着周世瑛怒气腾腾的走了进来,然后便坐到榻上,脸上的神色臭得连方圆五米之内皆无人敢靠上去,就连本是站在屋里伺候的莲雾等人都悄悄将站着的位置挪远了些。
王檀走上前去笑着问道:“你怎么了,气成这样。”
难道是又被继远侯骂了?
周世瑛脸色愠怒的道:“哪有这样做父亲的,珑姐儿自小不曾受过他的关心,如今他竟然想送珑姐儿进宫去。”
王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她也觉得继远侯这样不大对,但继远侯毕竟是他亲父,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再不好,她也不好像对待白氏那样随便,能当着他的面指责。他自己能说继远侯不好,却未必乐意别人说他不好。
王檀只好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劝道:“别气了,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我让丫鬟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白糖糕,我让他们端上来,你吃一块就不要生气。”
周世瑛听着她一副劝小孩子的口吻,不由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呢,给一块糕点就让人不要哭。”但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王檀心道,你有时候的脾气,还真的跟小孩子一样,别扭,记仇。
但说起白糖糕,周世瑛又想起了继远侯,便又开口道:“我现在不想吃白糖糕,你让丫鬟不用送上来了。”
看来连白糖糕也招惹了他。
王檀道:“不吃便不吃吧,那你要不要喝碗茶,刚泡好的君山银针。”
周世瑛顿时郁闷道:“不喝,换壶大红袍来。”
王檀看着周世瑛,顿时同情起来。这得被气成了什么样,连跟吃喝都较上劲了。
而在侯府的另一边,周世珑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拿着着针线在绣一个荷包。她的丫鬟丹钗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行礼道:“三小姐,侯爷找您,让您过去她的书房。”
周世珑听着先是愣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继远侯这个父亲从来不曾拿正眼看过她,更别说叫她过去说话。
在她怔愣的时候,手上的针突然刺伤了她的手指,她这才呼了一声疼,然后反应过来。
手指上有血从伤口上透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然后才放下针线篮子,问丹钗道:“知道父亲叫我去做什么吗?”
丹钗摇了摇头。
周世珑从炕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对丹钗道:“你去拿个靶镜给我。”
丹钗道是,然后拿了一个靶镜过来。周世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才带着丹钗从院子里出去。
走在路上时,她没来由的觉得紧张,手心藏在袖子里,但却觉得它微微的在冒汗。
周世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仿佛是有些雀跃,又有些觉得伤感。
她觉得自己应该讨厌那个对她一闻不顾的父亲的,而事实上从小到大她也确实在埋怨着他。但她被忽视得太久了,久到她一听闻他将她想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就有了几分雀跃。
她甚至在想着,等一下他见到她时,会跟她说些什么。看到她,他会不会愧疚这些年来对她的忽视?哪怕没有愧疚也好,终归是,他终于记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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