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屋子里的宾客俱都望向她们这一边,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人。
白三小姐跪在地上等得久了,不见王檀有所反应,便又再次将头磕到地上,再次道:“表嫂,求您让我进门,赐我一个栖身之所。”
白二夫人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的王檀,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接着脸上又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又对王檀道:“按理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舍得拿姑娘去做妾的,只是……”说这顿了顿,又接着道:“当年原本是打着亲上加亲的念头,所以定下了瑛哥儿与我们家慧姐儿的亲事,哪里想到这中途出了差错让娴姐儿上了花轿,偏偏瑛哥儿当年在婚礼上逃了婚。如今慧姐儿嫁了陶大爷,瑛哥儿娶了你,他们二人都有了好归宿,就剩下一个娴姐儿,因为盖过一次盖头,蹉跎了这许多年,我便是想尽了办法,却仍是寻不到亲事。”
王檀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她们这是将白三小姐嫁不出去归罪于周世瑛呢。
她当年是因为跟周世瑛差一点成了亲,所以才导致她到如今还嫁不出去的,所以你们得负责。
白三小姐至今嫁不出去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当年的事,普通的人家有谁会愿意娶一个上过一次花轿又在拜堂时被退货的姑娘。但王檀绝不认为周世瑛为此就应该负责,当年是白家和白氏算计周世瑛再先,结果算计不成反而坏了白家和白三小姐的名声,这也绝对是白家自作自受。
白二夫人望向王檀,继续道:“这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年过了二十还嫁不出去,留在家里总要让人说闲话,我这个做母亲的又不舍得将她送到庵堂里去做姑子。外甥媳妇,你是最善良贤惠不过的了,你就行行好,让娴姐儿进了你家的门,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有个栖身之所吧。”说着又严正的道:“而且外甥媳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娴姐儿在你家中白吃白住的,她进门时我会让她带上嫁妆。”
王檀在心里不由有些轻笑了一声,这话说得听起来倒是好听,只是这又谁见过哪家的妾室进门还带着嫁妆的,她若真的答应了,到时候白三小姐的名分可说不清了。再加上当年她差一点和周世瑛成亲的事,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不好就将她当成正经的少奶奶来待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久未说话的白氏突然站起来,故作生气的对白二夫人道:“二嫂,你这是做什么呢,虽说老二媳妇行事贤惠,但哪个女人愿意看到丈夫身边多一个女人,你做舅母的,怎么竟还亲自将女儿送进来分瑛哥儿媳妇的宠。这要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故意刁难媳妇,将侄女抬进来打压媳妇呢。你说这话要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白二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做出伤心状,又道:“大姑奶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娴姐儿虽是庶出,但我自来也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的。她定不了亲,难道真的要送她去庵堂去姑子去,这让我这个做嫡母的于心何忍。”说着又望向王檀,道:“外甥媳妇,你难道忍心?”说完不等王檀开口说话,又继续道:“外甥媳妇,你若是担心娴姐儿进门后会分你的宠,这你放心,娴姐儿进门后一定会以你马首是瞻,绝不会妨碍你和瑛外甥的感情。”说完对跪在地上的白三小姐使了使眼色。
白三小姐会意,连忙对着王檀磕下头去,道:“表嫂,我定不会与你争宠的。我进门后,只会尽心尽力服侍你和二少爷,绝不敢有妄想。”
这戏唱到这里,白氏像是也跟着为难起来,看着王檀,面露难色的道:“既然是这样,老二媳妇,你看………”
什么叫做进退为难,她们将话说到这里,她若答应,那是为难自己,但若是她不答应,那就是她大大度不贤惠外家心冷狠毒,看着一个姑娘被逼得要进庵堂但姑子了也不愿意伸手帮一把。
王檀抬眼望四周看了一眼,这周围的宾客大部分都是与白氏交好的人,无人愿意出来帮她说话,便是有一些与白氏算不上亲近的,也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低着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说话。
王檀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呵”的一声轻笑出身,接着开口道:“二少奶奶这般贤惠大度的人,怎会眼睁睁看着白三小姐在花样的年纪就做了姑子。何况两家又是亲戚,算起来二少奶奶还要随丈夫一起喊白三小姐一声‘表妹’,白二夫人放心,二少定会允了白三小姐进门的。”
说话的是西宁伯夫人林氏,王檀的五嫂闵氏的长姐的继母婆婆。说起来这个林氏跟白氏的关系并算不得好,跟王檀也没什么大仇,但不知林氏是为了什么,从王檀小时候开始,林氏看她和蒋氏王楹就很不对付。每次出门应酬碰到时,她少不了就要说几句刺人的话。
王檀皱了皱眉,有些暗恼,没等她开口说话,白二夫人马上就开口道:“那我就放心了,天知道我这几年为了娴姐儿愁得几乎头发都白了。”说完又对白三小姐道:“还不谢谢你表嫂。”
白三小姐忙道:“是,谢谢表嫂,表嫂大恩大德,我以后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什么叫做无赖,她算是见识到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但是她们就是将一件她不想答应的事当成她答应了。
王檀向前走了一步,到了白三小姐的跟前,弯腰将白三小姐扶了起来,温和的笑着道:“三小姐,你知道你心里着急自己的亲事,但进门这件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何况夫字天出头,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我总要先商量了二爷才能决定。”说着又在她的脸和衣服上扫了一遍,又道:“我看三小姐刚刚又是跪又是磕头的,额头和衣裳都脏了,不如让丫鬟先带你去屋子先换身衣裳洗把脸。”说着望向身后的芜菁道:“芜菁,扶三小姐进去屋里梳洗换衣裳。”
芜菁屈膝道是,接着走了过来。
王檀拍了拍白三小姐的手,道:“你放心,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我会商量了二爷,然后给你一个交代的。”说完便将她交给了芜菁。
白二夫人看着芜菁半扶半押着白三小姐,有些担忧起来,正要开口说法,王檀却看着她笑着先开口道:“我知道您担忧三小姐,您放心,我家中没有豺狼也没有老虎,不会将三小姐吃了的。”
王檀故意在“豺狼”和“老虎”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是意有所指,令白二夫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她是担心王檀故意将娴姐儿带离怕她会动什么手脚,所以想要开口阻止她,她接着她想了想,又觉得就算她将她单独带离又如何,难道她还敢杀了娴姐儿不成。倘若她真敢,明天满城就该是她的“好”名声了。何况,继远侯府是她们家大姑奶奶的地盘,她根本无需她做什么。
想到这里,白二夫人温和的笑着对白三小姐道:“既然你表嫂这样说,那你去吧,衣衫不整也实在失礼。”说着又意有所指的笑着道:“而且,你就当提前熟悉环境也好。”
等白三小姐走后,王檀笑着对周围的人抱歉道:“见谅,见谅,因为府里的私事,倒是白让大家看了一回笑话。等一下众位可要多吃一些多喝几杯,算是我给大家的赔罪。”
座中有人顺着她的话笑着道:“早就听闻继远侯府的饭菜堪比御膳,侯府藏着的几十年的金华酒可是难得有幸能喝上的。二少奶奶便是不说,我们也是要多吃一些多喝一些的。等一下二少奶奶不要嫌我们喝光了你们府上的藏酒才好。”
说完众人跟着笑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称赞起侯府的酒和东西来。
王檀笑着道:“只要众位尽兴,酒菜任吃任喝。”
接着,仿佛刚才的一场闹剧雨过天晴,只偶尔有人想看笑话般的抬起头打量王檀的神色,仿佛像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王檀也任由她们看,神态自然的又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到别处去招呼客人了。
王檀正走到另一桌跟富山侯府的人说着话,突然看到香橼急匆匆的正从花厅外面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好。
王檀的眼皮突然“突突”的直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王檀神情不变的跟富山侯府的人继续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离开,往香橼过来的方向走去。等遇上香橼,王檀对她使了使眼色,不动声色的一直走到了花厅的门口,然后才转过身来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香橼的脸色有些焦急,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王檀的脸色一变,转身便出去了。
而在花厅的另一边,白氏远远的看着香橼凑到王檀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王檀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一样变了脸色,接着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白氏弯起嘴角轻笑起来,接着又端起茶碗装作喝水,遮掩住自己嘴边忍不住的笑意。
另一边王檀带着香橼匆匆的走到了厨房。
厨房此时已经站满了人,厨房中央的大长桌子上放满了还没做的食材,十几个厨娘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另还有一些或表现焦急或纯粹看热闹的丫鬟,管厨房的虞麼麼在叨叨的念道:“这可怎么办哟,这眼看就要开席了,但这食材都是坏的,去哪儿能立刻整出三十四桌的席面来……”她话说得好像很是焦急,但面上却一片轻松自在,看不出半点的担忧。
王檀抬脚进去,又丫鬟眼尖看到她进来,连忙屈身行礼,道:“见过二少奶奶。”其他人听见了,也跟着行礼问安。
王檀扫了厨房一眼,开口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厨娘和丫鬟皆是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有虞麼麼上前来,开口道:“哎呀,二少奶奶,这可怎么好,昨晚买回来的食材都坏了,根本不能用来做菜,如今可怎么办呀……”
王檀从她故意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终于听明白了。
继远侯府今日要宴请,食材都是昨天准备好的。但现在天气炎热,像肉之类的食材都需要放在冰窖里窖着才不会坏。但偏偏昨晚负责看管食材的人粗心,忘记往冰窖里加冰了,所以到了今天准备席面时才发现,冰窖里面放着的肉类食材都已经坏了。
王檀冷冷的瞪了虞麼麼一眼,厉声问道:“既然知道食材坏了,为何一早不来报我?”
虞麼麼拍了一下自己肥粗粗的大腿,喊冤道:“二少奶奶冤枉啊,老奴也是刚刚才知道了。都怪看管食材的阿庆,她看管食材不力怕受罚,便一直瞒着人,直到瞒不下去了才告诉人,只是等她来告诉我时都已经晚了。”说着看了王檀一眼,又道:“二少奶奶放心,犯错的阿庆已经被我绑起来了。”
王檀在冷笑一声。虞麼麼是总管厨房的管事,说她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谁信呢。而虞麼麼说这话仿佛只是为了找一个理由,却并不管她或别的人信不信。
如今眼看着就要开席,结果食材都还没有。三四十桌的席面,这一时之间去哪里弄那么多肉类食材来。这蔬菜倒是有,只是请客筵席,桌子上放的全是素菜,明天继远侯府“抠门”的名声就要传出去了。而如今就算马上去外面酒楼准备席面过来,酒楼也来不及马上做出三四十桌的席面来。
这整一件事,一看就知道是针对她的。
长辈第一次将宴请的事情交给她做,结果她连席面都准备不出来,出了这么大的差漏,她无能的名声马上就能传到外面去。这以后若是白氏不见侯府交给她管,外人只怕也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这食材出问题,不管虞麼麼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作为厨房的管事都逃脱不了责任。虞麼麼在侯府生活了半辈子,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而她既然还是这样做了,这不得不让王檀怀疑,或许白氏从一开始打算用这个法子算计她时,就已经准备好了牺牲虞麼麼。而虞麼麼也或许与白氏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愿意被她牺牲。
虞麼麼一家是几代就在侯府伺候的家奴,若只是因为今日的“过失”,就是告到继远侯那里去,只怕顶多也就是革了她的职,却不会将她发卖出去。而虞麼麼掌管厨房十几年,早就捞得钵满瓢溢,若此时白氏答应她被革职后放了她一家的卖身契让她一家做良民,或者牺牲她然后重用她的孩子,这门交易对虞麼麼来说,却是值得做的。
王檀盯着虞麼麼,训斥道:“虞麼麼,你是厨房的管事,如今厨房在你手里出了事,我对我如何交代。”
虞麼麼却是一点不惧,跪下来面色不变的开口道:“老奴自知有不察之错,如今二少奶奶便是要革了我的职我也无话可说。”
王檀“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以为一个轻轻的‘革职’就能让你过去了,虞麼麼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些。”说着对旁边站着的丫鬟开口道:“来人,将虞麼麼押下去关着,等晚上我再处置。”
虞麼麼自恃有人撑腰,对此一点不惧,轻“哼”了一声站起来,乖乖的跟着丫鬟下去了。
虞麼麼虽然被押了下去,但席面却还是没有着落,厨房里有人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少奶奶,这席面怎么办?”
王檀瞪了她一眼,训道:“如今才来问,早干嘛去了?”
那厨娘缩了一下身子,低着头不再开口说话。
王檀也知道她们不是不想来报告给她,只是因为被人从中阻挠,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檀转过身,正好看到从早上开始便被她派出去做事的莲雾和百叶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她跟前屈了屈膝,然后莲雾笑着开口道:“幸不辱命,四十五桌的席面已经从春风满意楼运回来了,只等着丫鬟们出去将饭菜提进来。”
王檀点了点头,道:“很好,辛苦你们了。”
说完嘴上轻轻笑了一下。
白氏真的是太小看她了,她虽然只在景澜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并不等于她不关心侯府的事,她和虞麼麼等人虽算计得隐秘,但也不是不能发现蛛丝马迹。她由着她和虞麼麼等人闹腾,不过是因为她也想借着这件事顺便整顿侯府。
她既然想要将侯府中馈的权利拿过来,就不想再任由白氏的人在那里指手画脚,而她懒得耗那功夫慢慢寻机会将人撤换下来,一次整顿了更加省心。
王檀又转头对莲雾等人道:“席面抬进来后装碟,然后便可以端到花厅上菜了。”说完抬脚便回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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