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过早膳不久,王檀站在屋子里和莲雾等人在盘点库房的册子。
若没有发生其他的意外,五天之后,周世珑便要和应家的两位小姐以及另外几位千金一起被接进宫去。进宫不像出嫁,还能抬着众多的嫁妆出门子,周世珑能带进宫的,顶多就是二三个箱笼。在这种情况,到底要选择带什么东西进宫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最近一段时间,王檀一直都在替周世珑挑选带进宫的东西,东西也已经挑选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放心,王檀还是再次盘点确认了一遍。
正在这时,香橼进来对王檀道:“少奶奶,桑姨娘让云坠过来问您有没有空,若是有空,桑姨娘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王檀愣了一下,自从她进门以来,桑姨娘极少找她,这还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王檀有些奇怪。顿了一会之后,她才放下手中的册子,对香橼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云坠,就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香橼道是,接着出去了。
王檀则从榻上站起来,进屋子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带着莲雾和香橼去了桑姨娘的院子。
王檀去到馥香院时,桑姨娘正坐在榻上发呆,见到她进来,连忙站起来道:“少奶奶快进来坐吧。”
王檀依言在榻的另一边坐下,桑姨娘跟着也坐了下来。
丫鬟上了茶,王檀捧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姨娘让我来,是有什么事?”
桑姨娘对站在旁边的云坠使了使眼色,云坠点了点头,然后进了内室。过了一会,云坠便搬了一个半手臂长宽高的匣子出来,放在了榻上的小几上。
桑姨娘从手腕上取了钥匙出来,将锁头打开,然后又开了匣子。里面立刻露出金光闪闪的一匣子首饰。
有金的有银的,也有玉石的翡翠的;有做工精致的,也有手工稍显粗鄙的;有金钗步摇,也有手钏玉佩;有贵重的,也有不那么贵重的……满满的堆了一匣子。
桑姨娘将匣子推倒王檀面前,开口道:“这是我这些年替三小姐攒下来的一些嫁妆,烦请二少奶奶替我带给三小姐。”
这一匣子的东西值不少钱,而桑姨娘失宠已久,想来这些东西怕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家当了。
桑姨娘这些年对周世珑并不亲热,她多少明白桑姨娘对待周世珑的矛盾心态,对桑姨娘的行为,她无权评判什么。只是如今看到这一匣子的首饰,她多少为这对母女叹了一口气。
王檀将匣子的盖子合上,道:“姨娘何不亲自交给三妹妹。”比起她,周世珑只怕更希望是桑姨娘亲手交给她的。
桑姨娘摇摇头,道:“不了。”说着顿了一会,又道:“少奶奶也不用特意告诉三小姐这些东西是我给她的,将它们和少奶奶准备给三小姐的东西放在一起,让三小姐带进宫就好。”
桑姨娘既这样说了,王檀也不再说什么,示意莲雾将这些东西接了,然后又道:“姨娘放心,我必会将东西交给三小姐的。”
桑姨娘点了点头,接着深深叹了口气,又道:“我本还替她做了些衣服,原是想给她做嫁妆的。只是那些衣服都是大红的颜色,以后三小姐只怕是穿不上了,我便不交给她了。”她说这些话时,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遗憾。
她一辈子为人妾室,再没机会穿大红的衣裳。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有这个机会穿上,结果逃来逃去,还是一样的命运。
王檀只是静静的坐着,并不说话。而桑姨娘似乎也不是为了跟王檀倾诉抱怨什么,说完这一句带着遗憾的话便不再说了。
除了这一件,桑姨娘再无别的事情交代,而王檀呆着这里,也实在不知道跟桑姨娘说些什么,所以王檀只继续略略坐了一会,接着便告辞回去了。
等从馥香院出来,王檀却没有直接回景澜院,带着抱着匣子的莲雾转身去了周世珑的院子。
王檀去道时,周世珑正坐在桌子前调香。桌子上放了各种用碟子装着的香料,周世珑手上正拿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秤,这边称一点香料那边称一点香料的放进自己身前的小钵子里。
王檀知道,这是麼麼最近交给她的功课。
见到她进来,周世珑连忙放下手中的小称,站起来道:“二嫂,您来了。”
王檀点了点头,踏脚走了进去。
周世珑示意丹珠将桌子上的香料收了,然后对王檀道:“二嫂,您请坐吧。”
王檀寻了个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问她道:“如何,功课难吗?”
周世珑淡淡的笑着道:“还好。且我觉得调香十分有趣,并不觉得辛苦。”
王檀点了点头,周世珑则接着问道:“二嫂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王檀示意莲雾将匣子放下来,将匣子打开,然后对周世珑道:“这是桑姨娘让我叫给你的,说是替你攒的的嫁妆。”
周世珑看着桌子上的匣子,显得有些怔愣,脸上露出一种极难令人明白的表情,看着既不像感动也不像开心,更多的是一种惊讶之后的平静,但或许还带着一些别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微微笑着开口道:“替我谢谢桑姨娘。”
王檀觉得,周世珑和桑姨娘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有些相像,皆不喜欢自己去面对面,反而喜欢让别人来传话。
王檀叹了一口气之后,然后才答应道:“我会替你转到。”
正在这时,周世珑的另一个丫鬟丹钗突然走了进来,她的手上还放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见到王檀在里面,脸上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常色,走过来对她行礼道:“见过二少奶奶。”
王檀点点头,示意她起来。看到她端着的汤盅,又问道:“你端着的是什么?”
丹钗回答道:“是燕窝,奴婢顿了准备给三小姐用的。”
王檀站起来,伸手将汤盅的盖子打开,里面露出的是满满的一盅血燕。
王檀记得她并不曾往周世珑的院子里送过血燕,而以白氏的性子,更不可能会将这样的好东西拿给周世珑用。王檀不由奇怪的问道:“这血燕是从哪里来的?”
丹钗道:“是厨房的刘妈妈孝敬上来的。奴婢最近见三小姐练规矩练得辛苦,气色变得有些差了,所以炖了燕窝想让小姐补补身体。”
王檀看着盅里的燕窝出神了好一会,脸上露出一股凝思的表情。丹钗和丹珠见她脸上表情凝重,不由对望了一眼。
过了好一会之后,王檀才恢复正常的表情,笑着对周世珑道:“三妹妹,燕窝这东西吃多了容易积肥,你就要进宫,实在不宜吃这样大补的东西。若你想要补气色的东西,我以后每天让人送一盅红枣银耳羹来,这燕窝不如让我带回去用了吧。”
周世珑笑了笑,道:“二嫂若不嫌弃,只管端去就是。”
王檀道:“那就多谢三妹妹了。”说着示意莲雾去接丹钗手上的燕窝,接着又问丹钗道:“可还有其他没用过的燕窝?”
丹钗正被王檀这一系列的行为弄得有些忐忑不安,听到她的话,连忙回答道:“有,刘麼麼送了一斤上来,这次只用了二两。”
王檀道:“其他的也拿出来让我带回去吧。”
丹钗道是,接着进屋去将另一些用匣子装着的燕窝拿了出来,交给了王檀。
王檀收了燕窝交给了香橼,接着又与周世珑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打道回府了。
王檀刚刚出去不久,丹钗看着王檀等人离开的大门,心里有些忐忑的回过头问周世珑道:“三小姐,二少奶奶是不是怀疑燕窝有问题。”
她自然不会以为王檀是贪图这些燕窝,血燕虽然珍贵,但凭着二少奶奶的家世厚财,却也不是吃不起。
丹钗继续道:“但我是拿小白鼠试过这些燕窝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而且,也没有听闻刘麼麼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周世珑语气淡淡的道:“二嫂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二嫂总不会害了我。”
而在另一边,王檀带着莲雾和香橼回了景澜院之后,对莲雾和香橼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坐在榻上,将放在匣子上的燕窝不是拿起来细细的看,就是拿到鼻子上闻一闻。
从色泽和味道上看,这些燕窝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过了没多久,莲雾和香橼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对王檀行了礼,接着莲雾开口道:“少奶奶,我将那盅燕窝喂给了小猫,并没有发现猫有什么问题。”
香橼也道:“我这边也是,我找人查过了,厨房里的刘麼麼原先是桑夫人的陪嫁,进府之后就一直在厨房里。后面桑夫人去世,白夫人过门,白夫人接手中馈后,倒并没有将她撤换掉。但这么多年,刘麼麼与白氏一系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有时她还会受到白氏一系的人打压。”
莲雾看了王檀一眼,又开口道:“少奶奶,想来这次确实是我们多心了。”
王檀将手上的燕窝放回匣子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小心没坏处,还是要再看看。”刘麼麼当年能被派到厨房这样的油水部门里,当年肯定是受桑氏信任的。只是桑氏都死了十几块二十年了,当年便是再忠心的人如今也要打个折扣,何况刘麼麼能在白氏的手底下这么多年还留在了厨房里当差,单凭这一点便不能令人放心。
王檀继续道:“以后三小姐吃食都从我们院里的小厨房走,大厨房送来的吃食一律不准送进三小姐的院子里。另外,将这些燕窝每日都炖一点,继续喂给那只猫吃,看看之后会如何。”
莲雾和香橼道是。
到了七月十四,宫里的内侍抬了轿子来侯府接人。
周世珑带着丹珠和丹钗两个丫鬟,在侯府一众主仆的欢送下,缓缓的走进了那顶四人抬的小轿子。
白氏看着从她身边走过去,上了轿子的周世珑,眼睛里就像是带着毒,恨不得每一个眼神都能将这个庶女毒倒在这里。
而周世珑进宫后的第二日,在听到周世珑封了庄嫔之后,白氏接着便病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次被抬进宫的一共有六人,其中皇上的亲表妹倖姐儿被封作了敬妃,周世珑和应家大房的那位小姐分别被封作了庄嫔和丽嫔之外,其余三人的份位皆是在婕妤以下。
而同时,生下大皇子的郭嫔和生下大公主的施婕妤,在这次中被一道提升为郭康妃和施安嫔。
郭康嫔和施安嫔被提拔,多半是看在她们育有子嗣的份上。应家两位小姐之中,出自四房的倖姐儿被封为妃,出自大房的另一位小姐却只是被封为嫔位,这多少可看出皇上对应家大房和四房的挑拨,简直是不予余力了。
而对于周世珑能获封为嫔,王檀多少是有些意外的。她初初进宫,在未有生育之功时便获封一宫主位,甚至与在东宫时就伺候皇上并生下大公主的施安嫔的份位持平,这不能不令人侧目。
甚至倖姐儿和应家大房的小姐,在此次入宫能获得这样的高位都是令她有些意外的。
皇上这样反常的举动她猜不着,但在此时,她则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莲雾说着另一件事:“……一开始我倒是没看出那猫儿有什么不对,只是按照少奶奶的吩咐,每日喂她燕窝。只是今日喂猫的小丫鬟突然发现,猫窝里面掉了一窝的猫毛,猫的头顶上还光了一块。”
王檀听着,不由赞叹出计人的心思。
猫的身体比人的敏感,猫吃了六七天的燕窝,才出现了掉毛的情形。若是周世珑从那天起开始吃燕窝,将那一斤燕窝吃完之后,只怕要在进宫后一段时间才会出现掉毛发的事情。而周世珑哪怕长得再漂亮,皇上再喜欢美人,那也不会喜欢一个掉光了头发变成了秃顶的美人。
而在那时,周世珑离开侯府已有段时间,有谁会以为她的掉发是因为在侯府被人下毒所造成的呢,而王檀相信,那些燕窝除了会造成人掉头发之外绝对不会伤人性命,所以更多的人只怕会以为,是周世珑自己倒霉,一进宫就患上了掉头发的毛病。而就算有人以为她是被迫害,只怕她们跟多是会怀疑后宫的那些女人吧。
而就算有人怀疑到了侯府里的人也没关系,送燕窝的是桑氏的旧仆,与白氏一直没有来玩,这个旧仆看起来跟白氏的人还有些矛盾,这样的情形下,自不会有人将这件事与白氏联系起来。
你看,白氏是多么的清清白白啊,再没有比她更清白的了。
凭白氏的智商,王檀相信她绝对想不出这样周全又万无一失的法子来,若不然,侯府早就被她握在手里了,还能有周世瑛什么事。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军师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
比起防白氏,看来她更要防着的是这个人。
王檀叹了一口气,吩咐莲雾道:“找个错处,将刘麼麼一家灌下哑药,然后发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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