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胡说八道胡思乱想。”我被他扛进屋里,站稳了身子后立刻先发制人地冲他喊道。
他楞了一下,旋即捏了捏拳头说:“你还有火气?”
我啧了两声,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他,“刚刚你跟世民说的那都是什么啊,虚假的我都不忍心听。”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欺近几步,手按着我的肩大大地叹了一声好:“这样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哪样?”
“这样。”他抵着我的额头蹭了蹭,又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你若是对我微笑,对我说你没事,然后安安静静的,便是不好。”
我的手环上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胸膛。刚刚强撑在脸上的表情悉数隐去,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中浅浅叹息。世民来了,又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却像蜻蜓点过水面,在我心里划出了涟漪。他离去的身影又浮进我的脑海,挺拔却又孤单的背影,落在我的眼中幻做剜心般的自责。
咄必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心思,手掌抚着我的后背,轻声道:“他与长孙氏未必不会琴瑟合鸣,你不必自责。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他。”
“谢什么?”
“若不是因为他,你未必会对我这么坦诚。走错过一回,才知道怎样走是对的,爱过,才更明白什么是爱。你说呢?”
他这话说的阅尽千帆,老气横秋,惹得我在他怀里忍不住笑出声。“说的好像浪子回头似的。”我对他的话未置可否,也不想多做讨论,便退开一点距离,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说:“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与在那茶楼的?”
咄必避开了点我的目光,讪讪地笑了笑。我眯起眼睛,依旧笑模笑样地看着他不肯放过。这家伙好像对我的行踪和动作永远了如指掌,我怀疑他派了暗哨盯着我。不管他初衷如何,被人盯梢的感觉总归是不爽的,所以我决定今天把这事儿解决掉,就算是为了保护我,那最好也给我明着来。
“其实……”他顿了顿,“其实那小子来了两天了。”
我猛吸了一口气,还未发作出来就被咄必拦住,“谁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我便派人暗中盯着点他的动作。”
“早不告诉我?!”
“怎么可能告诉你。”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噎了口气,猛劝了自己半天才顺下去,用手点指他好几下,最后颓然落下,有点不高兴地说:“如果今天遇不到他,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他来五原找过我的事了?”
咄必浅浅地哼了一声:“你心软,心里本就愧疚着,他海誓山盟的一骗保不齐你就上当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得不防。”
“他不是那种人。”我辩道,又别开点头低声说:“从来……都是我骗他。”
“是吗?”咄必仔细地端详了我几眼,捋着我的发鬓似笑非笑地问我:“那今天他有没有问起当年你为何离开?”
我怔了一下,犹豫地摇了摇头,“你来的太快,还没来得及说那么多。”
“你真当是来不及或者忘了不成?”他笑着摇了摇头,手指轻点着我的脑门道:“傻丫头,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不问。如今,你们之间解释的越清楚牵扯也便越少,你的负疚也会越少。你对他若是没了愧疚自责,还剩什么吗?”
还剩什么?我楞了一下,还剩下多年的情份,或者……,我低下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该是不剩什么了才对。
“他不问也好,也免得我们彼此尴尬。总归以后见面的机会渺茫。”我又拉起咄必的手安慰道:“他那么远的赶来,不过就是与我见上一面。你别吃心太重。”
咄必看着我,“你就真的以为他来五原只是为了找你?”我被他问得怔了怔,反问道:“那不然呢?”
“罢了,以后慢慢再说吧。李潇,别让感情蒙了眼,李世民所图的绝不仅是今天这一面。”
“阴谋论者。”我撇撇嘴,心说你倒是也没说错,世民想与我携手私奔呢,这事要是告诉了你,你这醋坛子怕是要气疯了。
咄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往外走:“先去吃饭,我让人买了廖婆的烧鸡回来。”
我有点神思不定地被咄必拉着,想着今天下午我与世民之间的对话,想着我们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我被感情蒙了眼吗?从我们襁褓相遇到现在,我瞒了他大大小小的多少事,要说是世民被我蒙了眼还差不多。
“不许再想他了!”咄必头也不回的说,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以后凡事有我。”我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笑了一下。
过了两天,我猛然想起那天本是要去城南给云昭买礼物的,被世民的事搅乱了心思,竟忘了个干净。要不是看见咄必交代他离开期间的安排,我怕是还想不起来。
这一想起来,我便又急吼吼地从账房把小茶挖了出来,拉着她再奔城南而去。我跟着小茶在城南窄窄的巷子里七拐八绕,终于在连流浪狗都懒得钻的旮旯里找到了那老匠人的院子。
小茶敲了敲小院的门,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自己推。”
她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吱扭一声向里转开一道缝。我们探了头进去,见一白须白眉的老人正在院子里坐着,手抓着一把茶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俩小心地迈步进去,那老人的眼睛睁开了一点,随即嘁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那老东西来了呢。你俩有事儿?”
“您这里是不是有乐器卖?”小茶陪着点笑脸,细声细气地讨问。
“不卖。买乐器到槐树街那家商铺去,跑这来做什么。”老人没好气地说,把那勉强睁开一丝的眼睛又闭了回去。
“那家的都是普通货色,我们想寻些上品,送人。”
“就凭你俩也知道什么是上品?”老人不屑地摇了摇头,“别磨叽了,我在等人,出去。”
“为何我俩就不知道?”我迈前一步,仰着头说道。这一看就是个有点本事的倔老头,看样子属于戗毛驴的那一种,你越顺着他说话他越瞧不上你,非得跟他山乎海罩的矫情才行,都是名气惯出来的臭毛病。
“琴瑟笛萧,有一样你俩能奏出音调,这的东西我随你们挑。”他连眼都不睁,似乎仅凭刚才那迷迷糊糊的一眼,就已料定我俩是不通音律的。我也不打算问他如何看出来的,这种手艺以臻化境的匠人,看出这点事来倒不奇怪。
“奏的出来又能怎样。”我负着手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走了几步,看了看院中随意堆砌的玉石籽料,道:“伯牙善琴技,子期懂欣赏,没了子期,伯牙还不是破琴绝弦。”
老匠人果然上钩,睁开眼睛打量了我几眼,道:“小姑娘口气不小,也敢自居钟子期?”
“我敢自居钟子期,怕是还没人敢自居俞伯牙呢。”我耸耸肩,回头嘿嘿地看着他笑道:“老先生敢吗?”
他没说话。我料他也不敢自己逞这么大的能耐,便添油加醋地说:“可惜了你这绝世的手艺,竟宁可贱卖与显贵添做玩物,却不愿为它们觅个知音。”
“谁说我贱卖了!”他吹胡子瞪眼地坐起身来。
“于不懂之人,万金也是贱卖,于知音,半文也当珍重视之。”我漱漱嗓子,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看来耳听为虚了,以金银衡量贵贱的,又能做出什么上品的东西来。怕是匠气十足,不过世人虚捧罢了。小茶,咱们走吧。”
“你等等!”他喊住佯装要走的我,阴阳怪气地说:“话说的倒挺大。你不通音律却要买我的乐器,我倒要问问,你这是要做谁的钟子期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激情澎湃地说:“天高地阔之间,风起雨落!万物皆音,我只做这天地间希声之音的钟子期!”
小茶偷偷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问道:“小姐,什么意思?”
“我忒么哪知道!煽乎呗。”我说。
老头楞了楞,随即不屑地嗤笑一声又躺了回去。我一看,赶忙三并两步跳过去,蹲在他身前,笑嘻嘻地说:“道理我懂,可说实话我做不了钟子期,更做不了俞伯牙。只不过想为自己的朋友觅件礼物而已,老先生何苦难为。我的朋友可是极善音律的。”
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我一眼,有点笑意,“早说不就得了,在那里说的什么胡言乱语。”
我笑了笑,腹诽道:“我一进门就说了好不好!”胡言乱语有胡言乱语的必要性,不然你早就把我们轰出去了。聊嘛,聊着聊着就聊出点交情了,熟了,你哪还好意思伸手打我这笑脸人。
喜欢一枕华胥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枕华胥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