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必的笑容淡了几分下去,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不过就是那天看见的隋帝,好奇之下跟着他却碰巧把你救了。”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你鼻子真灵。”
“鼻子?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嗅着味道就找到我住的地方了,不愧是狼的后代。”我躺回到被窝里,悉悉簌簌地把自己包好。“按说你不该出这么大的疏漏的。要不你再想想?看倒底怎么说才比较圆满。”我说完便也不再看他,阖上了眼睛。
“你还顾得上想这些?”他笑道,言语间没有一点谎言被戳破后的尴尬,“我漏掉了这点细节,本以为那么多事情接踵而至后,你也会漏掉。”
“那真是抱歉了。”我闭着眼睛哼了一句。
他没再说话,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把水囊放在我身边后就下了马车。车内重归安静,只听得见偶尔几声枭鸟的叫声,凄怆空旷。我睁开眼睛,那种悲伤茫然的情绪重新填满了我的心房。
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微亮,鸟鸣声渐渐多了起来,空气里是夏日清晨特有清凉。我坐起身来,起身时觉得头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低头寻看,却是世民送我的那根萱草簪子。那样的折腾,这簪子竟然没有丢。
我看着簪子却不敢伸手去拾,心里像被密密的细银针扎着,又酸又疼。五月的时候还收到他送来的信,说是正在给我寻住处,不敢离的太近,又舍不得放我太远,怕宅子大了惹人猜疑,又怕宅子小了委屈了我,甚是难办。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看着那行行俊逸规整的字,就好像看见了他提笔落笔时的表情。世民从不是这样犹豫纠结的性格,却为帮我找个住处这样思前顾后的,要说我心里不甜蜜,那真是骗人。
有多大的希冀就有多大的失落,有多么的甜蜜就有多么的悲戚。我小心地伸手把簪子拿起来,它还是当年的样子,还是冰凉润泽的触感,可是它所代表的含义如今恐怕我再也不敢去想了。
我还以为它会是我与世民定情的信物。我们两小无猜,一夕分别,这簪子伴着我逃生天涯,伴着我重回他的身边,将来再与我一起见证世民的荣光绽放,与我一起陪他白头偕老。
我的心思倒底还是太浪漫了。世民说要为我找个户籍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会像很多书里写的那样,抛却原有的身份,改了姓氏名字后以另外一种姿态站在他的身边。如今看来,长孙皇后就是长孙皇后,那不是我。
来不及了,过两年唐太宗李世民迎娶他的结发妻子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会在哪里飘零,在哪里落下。我与他,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海角天涯,硬生生的断掉了缘份,似乎还能听见一声惊心的脆响。
我总说活着才有希望,可眼下却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是什么了。
捋了捋披散的头发,把簪子贴身收好,手指又留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了马车。车外是一片荒野,群山绵绵,不远处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路,看样子荒废很久了。离车不远的地方是熄灭没多久的篝火,还在冒着青烟。
我四下看了看,小茶在远远的一棵树下站着,本想像往常那样开口叫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公主在那幅肖像画上的题字:远望可以当归。如今咀嚼着这短短六个字,越发觉得苦涩。远望,却是无望。
咄必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也看了看小茶,道:“你与她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我苦涩地摇摇头,目光依然放在小茶那萧索的背影上,“我是咎由自取,她……被我连累了。”我转头看着他:“你不怕被我连累?”
“你?”他挑挑眉毛,“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总是有人高看我,太把我当回事了。”我顿了顿,“包括你,殿下。”
他眯起眼睛,微仰着头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可他又一次置若罔闻,抓起我的胳膊道:“吃点东西。”
“殿下的还没编好?”我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嗯,还没有。编好了也不想告诉你,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说完他很得意地一扬眉梢,笑得像个劣性顽皮的孩子。
他把我拉到马车边上,车后面绕出一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削鼻深目和浓黑的眉毛,是很鲜明的突厥人长相,看见咄必便退后半步,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了上来。我端详了这人几眼,笑道:“哲林,好久不见。”
“姑娘还记得在下。”他对我道,目光里透出坦然的善意,表情却很平淡。
咄必接过他手里的纸包转手递给我,“吃点,明天怕是就要猎食了,不一定每顿都有的吃。”说完又问哲林是否还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让他给小茶送一些过去。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往小茶那边走过去,看见小茶闻声转身之前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对哲林勉强一笑,紧接着目光往这便看过来,不可避免地与我对上了。我心里一窒,想对她笑一下或者说一句话,可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小茶便迅速地与我错开了目光,独自一人走到个矮坡上坐了下去。我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一块干馕,明明很饿,却不想吃。
“不合胃口?”咄必凑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的干馕。我原本情绪正低落着,被他这么一问却是哭笑不得,“这东西难道合你的胃口?”
“一路向西走,恐怕能吃到像样食物的机会不多,就算是有城镇村庄,也比不上你们中原那般讲究。”他拿起自己的干馕来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的很细致,这样简陋的食物他竟也吃的像模像样,一点不见粗鄙,单看他,还以为是在吃什么珍馐美馔。一口咽下,他才继续道:“当然更比不上你们一盏茶里那样新鲜的吃食。”
我正拿了拿干馕在嘴边一点点地啃着,听他这么一说,动作便稍稍凝滞了一瞬,很快心里又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殿下是五月前便到了涿郡。”
喜欢一枕华胥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枕华胥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