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咄必两人对视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三月。建成从荥阳来信告诉我的。”我侧头看着他,审视道:“你不是在荥阳留了眼线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六年了,那边没什么动静,早就给撤了。”他眉头不展,寻思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说是遇了劫,死在楼烦了。”
“楼烦……”咄必扬起头来,微微地眯着眼睛。
“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头,“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似乎心照不宣。三清道长遇劫死在楼烦,这事儿怎么都觉得那么蹊跷。可就算是蹊跷,那也有太多的可能性,不一定与我有关就是了。他能给我算命,难道就不能给别人算命吗?
我看咄必的神色,估计他不会轻易地让这件事不明不白地过去。如果他生在现代,一定是个出色的刑侦探员,或者八卦记者,那好奇心浓的!这事儿不如扔给他算了。
我拢了拢袖子,继续往里走,沿路遇见些出家的僧侣,都一一颌首示意。一直走到庙宇的深处,绕过大雄宝殿,发现后面还有条窄窄的通道,通道中间是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屋子。我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这小房间的光线越发的暗了,几盏油灯飘忽忽地闪着。殿中一块石壁,石壁上刻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身蛇尾的雕像,男女对面而立,蛇尾交缠。雕像涂了艳丽的油彩,美则美矣,可在这昏暗的斗室中,却显出几分诡异。
“这是,女娲……和伏羲?”我问咄必。
“是。这你都知道?”他有点惊讶。
“碰巧书上看见过而已。”我看了一会儿那雕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许是这里太过阴冷昏暗的缘故。正转身欲走,就看见那雕像前放了一方精致的金属小台,上面垫着乳白色的丝绢,绢上摆了一枚红色的珠子,外罩透明的琉璃罩子。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个小台子问。
咄必上前瞧了瞧,“许是什么特殊的法器?或者舍利子之类的?我也没有见过。”
“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呢。”我揶揄道,也上前凑近了观瞧。那珠子红艳如血,蚕豆般大小,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有星芒闪动。我盯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叫嚣,心脏突突地跳,于是赶紧退了两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我咬了咬嘴唇,又抬眼看了看这房间四壁的壁画,心中总觉得不安,便拽拽他的袖子,“咱们走吧,这里太冷了。”
出门刚拐到大雄宝殿,迎面见一年轻僧侣,咄必便上前合掌见礼,问道:“请问这殿后的小屋里,女娲伏羲石壁前供的是什么?”我也好奇地上前,想听听。那僧人念了声佛号,一脸和善的笑容说:“哦,那是凝血琥珀。传说是上古仙人滴血入火凝练而成的,是高昌圣物。”说罢又念了声佛号,施施然的走了。
“琥珀啊。真是少见那样的颜色。“
“居然是凝血琥珀。”咄必又回头看了看那条窄窄的通道,“这东西在高昌也是十分稀罕的,据说极有灵气,能附着在人的灵魂上,越世相随。”
“灵魂……怎么附着?”
“你怕什么。”他笑起来,“是灵气又不是邪气。不过具体怎么附着我也不清楚,或许只是世人的传说罢了。那东西你也看见了,的确不似凡物。”
“你刚刚看那琥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他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怎么?”
“也没什么。”我压下心里莫名的躁动,随着他走出了这座庙宇。
快近正月时,天气越发的冷了。我们庙宇观光的活动告一段落,窝在家里很少再出门,闲来无事抓着那三个人学一些突厥语,倒也悠哉。咄必说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往西再到龟兹去转转。
我往炭盆里扔了块波斯的香饼,不消一会儿,那有点甜腻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用火镊子把那香饼捡出来扔到一边,又换了一块青绿色的香饼扔进去。
“这个还不错。”咄必半躺在厚绒的地毯上,身上盖着块羊毛毯子,牛乳片就着葡萄酒,一副有滋有味的样子。
“你是真不打算回突厥了?身为个突厥亲王,什么事都不用管吗?”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他眯眯笑着。
“我有什么可急的,不过是有些奇怪罢了。如果说你正月前就到了涿郡的话,那如今算来马上就一年了啊。”我瞧着他,“一年了啊!”
“嗯,一年了。”他两指捏起那琉璃酒杯,晃了晃手腕,暗红色的液体波光流动。咄必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笑的几分恍然。
我坐在地毯上往他跟前蹭了几步,揣度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回不去突厥了?”
他抬眼皮看了看我,“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可汗容不下兄弟对不对。”他嗤笑了一声,“我们可与你们中原人不一样。”
我不满道:“跟我们中原有什么关系。有权利就会有斗争,莫说中原、突厥,猴山里争个猴王还得打个头破血流呢。”
他怔了一下,旋即朗声大笑起来,“我脾气好,不然就冲你这句话,就够策马拖死的了。”说完他从旁边矮柜里又取出个酒杯,倒满,递给我,“陪我喝点酒,就当赔罪了。”
我接过酒杯,却道:“陪你喝点可以,但说好了,这可不是赔罪。我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好好好。”他与我轻轻碰了下杯子,而后仰头喝了一口,我也喝下一口,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滑进胃里,暖暖的感觉马上就反了上来。我捏了片牛乳片含在嘴里,咂巴着滋味道:“不错。”
他往里退了退身子,匀出一部分毯子给我盖住腿,说:“你知道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可汗?”我往前倾了倾身子,鼓励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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