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宝玉冷着脸跑出去,也就没了心思,只得敷衍着又陪贾母等人说了一会话,便借故也出来了。莺儿和文杏见她出来,忙跟过来。宝钗见无人注意,忙低声问道:“你们看见宝二爷往哪个方向去了吗?”两人均摇头表示没注意。宝钗无奈,只得匆匆往怡红院来。
几人来到怡红院一找,宝玉不在。又问袭人等,都说没回来。宝钗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怒色,忙匆匆往潇湘馆的方向而来。说来也巧,宝钗刚来到潇湘馆门前,就看小红打另一边过来,宝钗便立住脚笑问道:“小红,看见宝二爷了没有?”
小红笑道:“我才看见他在潇湘馆周围转悠,后来往沁芳闸的方向去了。”宝钗来不及说什么,忙带着莺儿和文杏,转身往沁芳闸的方向而去。及快到沁芳闸近前时,宝钗立住脚步,转身对莺儿两人道:“你们两个不用跟我过来,且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莺儿和文杏大概也猜到宝钗是找宝玉理论去了,人家小两口拌嘴,她们自然是不好跟着,只得停下,眼睁睁看着宝钗一人匆匆拐到沁芳闸去了。
宝钗刚来到沁芳闸桥边,就隐隐听到有人低声呜咽,惊诧之际忙四下一望,见那边的桃树底下果然有个人坐在石头上低头哭泣,看背影,可不是宝玉嘛!当下心中又气又急,忙绕过来,也不喊他,径直来到他身边。
原来,宝玉沉浸在北静王向黛玉提亲的焦灼及伤感中,一时神情恍惚,在潇湘馆附近转了几圈,不知不觉就绕到了这沁芳闸桥上来。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宝玉站在那桥上,想着昔日与黛玉在桥下石上共读《西厢记》的往事,竟一时隐忍不住,悲泣起来。他怕别人瞧见,忙走下桥来,仍旧坐到昔日坐过的石头上,掩面而泣,连宝钗走过来竟也没有发觉。
宝钗知道宝玉心里难受,但没想到他竟这般没出息,居然会躲到这里来哭,可见他对黛玉仍是念念不忘;一时又想起昨夜他对自己的薄情,两相比较之下,不禁醋意大发,一股怒火直烧到脑门,忍不住冷声讽刺道:“宝二爷,林妹妹要当北静王爷的妾妃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却躲在这里哭起来?难道是……喜极而泣?”
宝玉正沉浸在伤感中,猛地听到宝钗的声音,唬了一吓,忙抬头看时,见宝钗正站在自己面前,似有居高临下之态。而那眼神,又有着陌生的冰冷和恨意,让宝玉一时愣怔;后又细细一想宝钗方才那句问话,忍不住也有一股怒火窜上来,当下忙用衣袖擦擦泪水,反唇相讥道:“林妹妹要嫁给北静王爷,我当然是喜极而泣,难道姐姐不但不为林妹妹高兴,还要羡慕嫉妒林妹妹能嫁到王府不成?”
“二爷!你!”宝钗没想到宝玉竟然这样跟她讲话,当下一阵面红耳赤,忙再次反击道,“我的确不为妹妹高兴,因为妹妹虽然能嫁给北静王爷,可却是个妾。二爷难道不知道,妾就是个奴才吗?林妹妹那样金贵的一个人儿,去给人家当奴才,我这当姐姐的心中怎能高兴得起来?”
宝玉冷笑道:“哼!姐姐这话说得很对,妾的确是奴才,可姐姐怎么不想想,要是没有姐姐,林妹妹怎么可能要去给人家当妾,当奴才呢?姐姐难道就一点不觉得羞愧?”
“二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再胡说,我告诉太太去,让她评评这个理!”宝钗没想到宝玉会如此不顾颜面地抢白她,当下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撞倒在石头上。可宝玉却全然不理会她这茬,自个儿发泄完了,又补了一句道:“宝二奶奶,我劝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赶明儿要是没了我,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待在这个家里,安心地当这个二奶奶!”说完,也不管宝钗,只管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二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二爷,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来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老太太、太太,求她们给我做主!二爷……”宝钗气得早滴下泪来,委屈地在后面一阵带着呜咽的呼喊,无奈宝玉已然快步离了沁芳闸,头也不回地直奔园外而去。
宝钗见他如此绝情地弃她而去,当下一阵心灰意冷,又觉得未来一片黯淡,忍不住浑身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沁芳闸外的莺儿和文杏正在小声议论着北静王向黛玉提亲的事儿,忽见宝玉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桥上往远处去了,而宝钗却始终没见踪影。莺儿刚想起身去找找,忽听文杏忙道:“莺儿姐姐,你听,好像是二奶奶的哭声。”
莺儿唬了一跳,忙也侧耳细听,可不是嘛,确实像宝钗的哭声,两人唬得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沁芳闸桥上跑。及跑到桥上四下一看,果然见宝钗跪在那桃树底下掩面痛哭,慌得两人忙跑下来,问道:“二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哭起来?是不是宝二爷又欺负你了?”
宝钗本也是想趁眼前无人好好痛哭一场,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没想到莺儿和文杏这么快追过来,当下忙止住眼泪,勉强站起身,道:“没有的事,你们别乱说,二爷只是有点事先去了,我一时想起林妹妹要给人家当妾,心里就难过起来。唉,是我自个儿太爱操这闲心了,可惜人家没一个领情的……咱们回去吧,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事!”说罢,犹自在前面走。莺儿和文杏两人四目相对一下,忙跟上来,扶着宝钗回怡红院去了。
宝玉与宝钗吵完架后,刚走到园外,迎面正好撞见贾政带着一帮清客朝这边来。原来,贾政也听说了北静王前来提亲的事,一时高兴,就想带着众人到园里逛逛,哪知还没进门就看见宝玉低头快步出了园门,似乎边走还边拭泪,当下忙喝道:“宝玉,哪里去?”
宝玉正在低头寻思对策,猛听到父亲的声音唬了一跳,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父亲。忙立住脚,怯怯地喊了声:“老爷!”
贾政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地一阵来气,沉下脸喝道:“你这个孽障,今日合府上下俱是欢天喜地,你怎么却垂头丧气起来?说,又在哪里惹了一肚子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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