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原指望着接过管家的大权来,便烧它个三把旺火冲冲晦气,没承想这诺大的基业表面上看着风光,内地里却着实地败了,而且大有无可挽回的局面,当下只得暗暗叫苦连天,唯有偷空去薛姨妈处哭诉罢了。
所以,这黛玉来得委实有些不是时候,但王夫人知道黛玉将要做北静王的妾妃,又不敢十分得罪,只得勉强派了些人在二门上等着,她则带着宝钗、凤姐等人迎在门口。
众人直等了好些时候,才有小厮来回说已进了府门,众人忙翘首期盼,唯有宝钗表面上微笑内里却暗自叫苦,只是有苦难言,强忍着罢了。
又等了约莫几盅茶的功夫,黛玉等人的轿子才到门口。黛玉一下轿,王夫人和宝钗等人早已满面含笑地迎了出来。王夫人更是一把拉了黛玉的手,含笑道:“这一路辛苦了!快请进来吧!”
黛玉笑道:“二舅母,您一向可好?二舅舅可好?”又转头问邢夫人道,“大舅舅和大舅母可好?”
王夫人和邢夫人都道:“都好,都好!”便往屋里让黛玉。
这时,宝钗也走上前来,拉了黛玉的另一只手,笑道:“好妹妹,日夜盼着,可把你盼来了,路上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快进来说话吧!”
黛玉笑道:“宝姐姐好,我还以为你不想我了呢,原来大家都还是记挂着我的,这下我就放心了!我今儿来带了件好礼物给你们……”说着,便转身对着后面的轿子喊了一声:“云丫头,还不下轿,等什么呢?”
黛玉这一声喊,把众人唬了一跳,及往她身后的轿子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儿一挑轿帘嘻笑着走了过来,众人见了,又惊又喜,忙走上前去拉了她的手道:“哎哟,这不是史大姑娘吗?这是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
湘云笑道:“你们都好吗?我想死你们了,你们也不想我,哼!可知都是没良心的!”众人忙又胡乱解释了一通,把黛玉和湘云都让进了里面。
这时,早已有人送信给了贾母。贾母一听黛玉和湘云同时回来了,高兴得手脚直哆嗦,隔老远就一叠声地喊着:“林丫头,云丫头,你们这两个小没良心的,竟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你们要是再晚来一步,就见不着我了!”说着,自己先肝儿肉儿的哭起来。
黛玉和湘云忙紧走几步,同时来到贾母跟前,一下扑倒在她怀中,话还未说也都哭起来。想来如何不哭?黛玉心内悲苦,虽明知贾母对她保留了私心,可她终归是她的外祖母啊,自打她来到贾府,也是在她的溺爱下长大的,她如何能忘得了?而湘云呢,更是不必说,自家被抄,流落花船,遭受鞭打,跳水求救……在这样的遭遇下见着原来如此疼爱自己的亲人,如何能不委屈?于是,这祖孙三人这一通忘我的抱头痛哭,直哭得底下众人,无论多铁心心肠的也都流下了眼泪。
一时哭毕,黛玉和湘云又双双给贾母磕了头,给王夫人、邢夫人等问了好行了礼,这才一左一右挨着贾母坐下。
贾母看到这二人,又抬头见宝钗在底下抹泪,忍不住一声长叹,再次老泪纵横道:“你们回来了,我高兴得紧,要是我的宝玉也回来了,该有多好啊!”
贾母这一声叹,直把黛玉和湘云二人提了个醒。两人四下一望,不见宝玉的踪影,黛玉一皱眉,心内暗自思忖,湘云却忍不住,忙问:“老太太,二哥哥呢?”
湘云这一问,贾母更是泣不成声,勉强说道:“你二哥哥前些日子说是心情烦闷,擅自出了家门,到今日还是音信皆无,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担心得归天了。”说到这里,贾母再次忍不住悲痛,放声大哭道,“宝玉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只要你能回来,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我再也不管你了,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边就好!宝玉啊……”
“啊?怎么会这样?”黛玉和湘云闻听,都惊得失了颜色,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湘云突然冲到宝钗跟前,一把拉了她的手质问道:“宝姐姐,我才进来的时候,听说你跟二哥哥成了亲。既是成了亲,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二哥哥,怎么让他走了?你说,是不是你欺负了他?”
宝钗被湘云这一问,登时也委屈地哭起来。旁边的凤姐忙拉住湘云道:“云妹妹,别乱说话,宝玉走了,你宝姐姐是最难过的,千万别怪她了!”湘云听了,这才长叹了一声,回到了贾母跟前。宝钗仍自低声啜泣,凤姐虽心内恨她,可这时也由不住做着样子将她揽到怀里轻声安慰着。
一时众人又你一声我一语地安慰着贾母,黛玉听着,先是没有言语,过后见贾母总不能止住悲声,才忍不住劝道:“外祖母,别伤心了。宝玉应该是一时淘气才跑出去玩的,左不过到外面转些日子就回来了。毕竟人在外面总是会吃些亏的,等吃了亏,他就会想起外祖母对他的疼爱来,他哪里还有不回来的道理?”众人听了,都说黛玉说得有道理。贾母听了,也只得渐渐止住悲声,一时又问起两人这些日子的遭遇,都唏嘘不已。
众人一阵伤心过后,凤姐便领头笑着一把拉住黛玉的手笑道:“好妹妹,我给你道喜了!”下面众人听了,也都跟着将黛玉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喜。
黛玉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故意问道:“凤姐姐、大嫂子,黛玉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这些年,一直只有悲没有喜,今日不知何喜之有?”
凤姐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北静王府派人来提亲,指名要娶妹妹做妾妃呢,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黛玉还未及说话,湘云却先惊得从贾母身边跳起来,骇道:“果真吗?原来我们昨儿夜里的玩笑话,竟真应验了!林姐姐,我得先给你道喜了!”说着,也跑过来拉住黛玉的手撒娇。
黛玉勉强笑了笑,没有吱声,只转身对贾母道:“老太太,我这次回苏州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给您和诸位舅母、嫂子、姐妹们,只带了些小玩艺大家看着玩吧!”说着话,便让紫娟和雪雁捧上几个锦盒来。黛玉打开,一一分开众人。众人一看,果然是些绸帕、香袋之类苏州一带的特产,虽不算很名贵,可也花样新奇,忍不住赏玩起来,将和黛玉玩笑的话丢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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