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忙双手赞成道:“好啊,好啊,我正有此意,可见姐姐与我心有戚戚焉!”说罢,便一叠声地唤紫娟给她更衣。
黛玉笑道:“你忙什么,总得等雪停了再去,要不然,可是要摔跤了。”
湘云笑道:“摔跤又如何?咱们这辈子摔得跤还少吗?也不差这几跤,快更衣吧,我等不及了!”说着,又是一叠声地唤人。
黛玉想了想,觉得她这话也有理,更何况,雪中寻梅,寻访故居岂不是更有新意?当下忙也随着她一起穿上旧日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上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湘云因旧日的衣裳都被抄了,只得换了黛玉另一套防雪的大毛衣裳,叫上紫娟和雪雁,打上伞去芦雪庵。
黛玉的奶妈王嬷嬷见了,忍不住担心道:“两位姑娘,可要好生些,要是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紫娟也笑着取笑道:“咱们家这两位姑娘啊,可是越大越没个正形了,越下雪越往外跑,人家瞧见了还以为咱们这些人都疯了。”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黛玉与湘云顾不得与她们玩笑,只管推门出来,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积雪,穿桥过亭,一径往芦雪庵的方向而来。
这一路,映入眼帘的自然皆是银妆素裹的盛况,哪怕什么青松翠竹,皆是一片雪色,更有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气直扑入鼻,引得湘云一阵吵闹:“哎呀,哪里的香味,好浓郁!”说罢,四下张望。
黛玉笑着指着远处道:“傻丫头,你看那儿,不是栊翠庵里的红梅香吗?你竟忘了,那一年宝玉输了,还去向妙玉讨了几枝红梅给咱们赏呢,咱们还作了诗!”
湘云一见,果然见一片白雪掩映的栊翠庵墙外,伸展出几枝傲雪红梅开得正旺,当下忍不住拍手道:“果然妙极,咱们再去讨几枝吧?”
黛玉忙道:“不可!咱们这些人都多少沾了些俗气,偏妙玉这个人最忌讳这些,咱们不如不去讨她的嫌,免得让她笑话,咱们也无趣!”湘云听罢,一阵泄气,只得舍了那红梅,自去芦雪庵而来。
几人来至芦雪庵,远远地望去,不过仍是原来那番景象,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此时俱已被白雪覆盖,真如人间仙境般,见之忘俗。
因黛玉不想打扰众人,几人只得远远地观望了一回,又说了些旧年的笑话,便转道直奔潇湘馆而来。这一路自然又是深浅不一的脚印,逶逶迤迤,真真如她们的人生历程般曲折难料了。
此时的潇湘馆,巧姐正跟小红学绣花,忽然有小丫头来报,说林姑娘和史姑娘来了。巧姐忙带着小红等迎出来。
黛玉自打远远地看见潇湘馆后就已不能自已,忍不住滴下泪来,及至门前还须叫门,又见新主人巧姐带着丫头迎出来,自己竟像客人般,更是悲不自禁,哭红了眼圈。
巧姐知道这原是黛玉的屋子,也隐约觉察出自己似乎是鸠占鹊巢的意思,不免红了脸,尴尬地拧着帕子立在一边。黛玉忙笑着拉了她的小手,问道:“巧姐,在潇湘馆住得习惯吗?”巧姐怯怯地点了点头。
黛玉又笑道:“这间屋子冬日冷,记得下雪时关紧窗户,等有暖阳的时候再开窗晒晒太阳,要不然屋子里会有霉味。还有,这院子里竹子多,夏日里虽说比别处阴凉,可也比别处多生些小飞虫,你记得让丫头早日布上新纱窗,免得让虫子咬了,可是能痒上三五日的……”
巧姐听得这般叮咛嘱咐,越发惭愧,一边使劲点头一边道:“我都记下了……只是我妈说了,怕是等不到夏天,我就要搬出去了,这是你的屋子,我总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其实,我原也不想搬进来,我妈也不愿让我进来,可我们都没办法……”
黛玉笑着将她搂到怀中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好生住着罢,我不住了!横竖我在这个家里也住不了多久了,我要有新家了!”
“有新家了?是哪里?是北静王府吗?”巧姐天真地问。
旁边的小红一听,忙道:“巧姑娘,别乱说话!”
黛玉笑道:“没事,小孩子家懂什么?”说完又对巧姐道,“我不是要去北静王府,我和他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有自己的家,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日后出去了,回来接你去玩,如何?”
“好啊,你一定要来接我去玩哦,我在这里快闷死了!”巧姐嘻笑着拍手道。黛玉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湘云和小红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连续几日的晴好,路上的雪迹基本化尽,只有一些故意未扫的假山石上的积雪还在滴滴嗒嗒地融化,看着倒也有趣。这几日,宝钗总派人来给黛玉和湘云送东送西,弄得两人很不好意思,便相约着午饭后到怡红院找宝钗说话。
两人来到怡红院时,管事的媳妇们正在回事,袭人、晴雯她们忙将两人迎进来,暂时坐到一旁上茶伺候着。黛玉见宝钗端坐在上面,虽粉面含笑,可管事起来却威严有加。只见她正指着一个媳妇训斥道:“吴嫂子,你也是个老人了,怎么办事这般糊涂?亏了我还再三叮咛。这样吧,先革你一个月的银米,等你将功补过了,再来吧!”那姓吴的媳妇满脸臊得通红,忙答应着转身去了。
一时,又有一个媳妇来回道:“回二奶奶,环二爷和学里的人打架,打碎了先生的茶杯茶碗,先生派人来取银子。”
宝钗听了,眉头一皱道:“既是环二爷打碎的,你们就去找环二爷要银子,怎么要到我这儿来了?要是明儿你也打碎了,后儿他也打碎了,咱们这个家还不得赔光了不可?”管事的媳妇忙答应着下去了。
如此来来往往,宝钗打理得头头是道。黛玉和湘云在旁边看得清楚,也是频频点头。一时回事的媳妇都散了,宝钗才得空喝了杯茶,笑着对两人道:“你们看,我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就冷落了你们,你们可不要介意才是!”
湘云笑道:“我们都是吃闲饭的,哪里敢介意宝姐姐的正事?我在旁边看着,宝姐姐竟真有凤姐姐那个样子,怪不得凤姐姐把管家的事让给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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