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王福低声嘀咕着，看看这样，摸摸那样，眼底满是眷恋。

　　这些东西都是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可是就这么被人抢了。

　　“这些、这些都是我的……”他扑上前，想推开正摸着多宝格上瓷瓶的沈二，可还没近前，就被人一脚踹开。

　　“什么是你的？这屋里、院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沈二大声喝着，突然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也不是，这两个女的还是你的。怎么，要不要老子把这两个女人也留下了？什么都没玩过，可还没玩过大肚婆。”

　　绿萝吓了一跳，也不指着王福护着她，自己抱着包袱，惶惶退出屋去。

　　在院里茫然四顾，她忽然瞧见门外人群里的那个少女。

　　迟疑了下，她到底按捺不下，小跑过去，绿萝怯声问：“画儿，你、你怎么会来这？是不是——你、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梅香姐姐？”

　　看着绿萝，顾思晓迟疑了下，还是灭了她那点念想，“找梅香姐姐做什么？还想回顾家？绿萝姐姐，你断了那念头吧！别说你现在大着肚子，顾家不会买这样的丫头，就是你现在不是大肚子，想想之前你是怎么被卖出来的，你觉得顾家还会收下你吗？你啊，就是指梅香姐姐也没用的！”

　　脸色惨白，绿萝却仍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梅香姐姐有办法呢！当初也是她劝我跟着……”把那半截话咽了回去，绿萝也不想当着顾思晓的话多说什么。

　　“我和梅香姐姐，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你只要帮我传个信儿就是了。”

　　真是傻，到这个时候，还那样天真，以为当初梅香是真心想帮她的。

　　目光转开，看着被人推出屋来的王福，顾思晓不自觉地眯了下眼。

　　被人连推带踢的，王福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倒在门前。

　　“我，我是顾家的管家啊！你们这样对我，我家大官人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王福爬起身来，怔怔地看着院里，眼底尽是茫然。

　　“真是失心疯了！”大声喝骂着，那汉子一记耳光扇在王福脸上，“醒醒吧！哪儿还有什么顾家？你他娘的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蠢货……”

　　“身无分文，身无分文……”王福嘀咕着，眼一转，忽然双眼一亮，竟是扑上前来一把揪住孙天仓的衣襟。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个混蛋，就是你和这伙人，合起伙来骗我的！”

　　孙天仓掀起眉，不急不慌地掰开他的手，“你这疯子又胡言乱语了！你我素昧平生，我害你作甚？”

　　“我眼睛没瞎，我还记得，那天就是你说万福赌坊能赢大钱的！哦，”

　　指着孙天仓身旁的顾思晓，他似乎恍然大悟，“你不就是顾家的丫头，原来、原来是顾永害我，你们就是看我过得活不舒服，就合着伙来坑我、害我……”

　　被他这么一吼，绿萝也半信半疑地看向顾思晓，“画儿，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顾思晓冷笑了声，也不看绿萝，只睨着王福，“你是不是曾经害过什么人啊？怎么在你眼里，所有人都要害你呢？”

　　手一指，她沉声喝道：“王福，你来看！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要害你？是他、是她、还是他啊？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叫门也不惊！你自己做了恶，坑害了别人，就看别人个个都是害你的人，你的眼睛就是不瞎留着又有何用？！”

　　被她一喝，王福下意识地退开两步，转目四顾，只见着周围的面孔，个个脸上带着讪笑，个个眼底透着恶意。

　　这些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在说他的坏话，在等着他死……

　　“你们、你们都想害我！”抱住头，王福晃着脑袋，突然大吼一声，推开俯身来看他的绿萝，冲了出去。

　　“啊，这是疯了？！”被王福吓到，看热闹的街坊也慌了手脚，退到一边，竟谁都没拦一下王福。

　　“官人，官人，你等等我啊！”绿萝扶着墙，捂着肚子，虽然发慌，却还是推了一把丫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出去。

　　顾思晓垂下眼帘，看着脚尖，嘴里发出低哑的笑声。

　　有听到的，扭头看她，只当这少女是被那疯子吓到了，却哪里知道顾思晓此刻心情复杂难明。

　　热闹也算看完了，一直围在王家门口的人也渐渐散去。

　　人声渐远，沈二从门里出来，看到孙天仓，笑道：“孙兄弟，我大哥说请你有时间去趟赌坊，他有些事要同你说的。”

　　“哦，知道了，有劳二哥了。”孙天仓笑着拱手，转过头，目光却仍是落在顾思晓身上。

　　见她不声不响地往巷外走去，他忙打了声招呼，快步跟上。

　　“那丫头是谁家的？”沈二皱眉问了句，却没人应他。

　　摇了摇头，沈二撇嘴道：“瞧着那孙兄弟也算是个角色，怎么却让个小妮子治住了。真是，可惜了……”

　　不提沈二等人自转回赌坊交差，只说孙天仓一路跟在顾思晓身后，转到了城西。

　　远远的，一栋大宅，褪了色的朱漆大门，桃符早就被残旧不堪，连同延绵的粉墙也早已黯淡斑驳，在阴沉的天幕下，更显凄冷之意。

　　“这里，就是我从前住的地方。”

　　很久以来，她连回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今天，她终于敢站在这扇门前。

　　抹了下眼角，顾思晓回过头去，低声道：“走吧，天仓，我们去买一点东西。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也不用买新衣裳，倒是你，该买件衣裳。啊，对了，之前你给我的五十两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反正之前在赌坊输的，沈坊主也早就还我了。”

　　“我不要，说了给你，你就拿着好了。”顾思晓瞥了他一眼，笑道：“就是一个人，也总要过年的。可惜了，我出来得匆忙，给你缝的衣服也没带出来。”

　　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她忽然又垂下眼帘去，低笑了声，再抬头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水意，“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成。天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恶有恶报，老天爷很公平的，原本就不该王福得的，现在通通收回去。

　　这，就是天理！

　　看着她含泪带笑的面容，孙天仓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想要揽她入怀。

　　可是手才搭在她的肩上，却又缩了回去。

　　脸上发烫，他看着已经和他胸口一齐高的顾思晓，心道他的小妹妹真的是长大了。

　　是啊，她是大姑娘了，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抱着她了。

　　可，天知道，他现在真的想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抚。

　　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妹子，就像从前喜欢丫头一样，嗯，或许，更喜欢，只是好奇怪，有时候想起画儿，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口总是酸酸涨涨的，不怎么舒服，却又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消去那样的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有些手足无措。

　　没留意到孙天仓的异样，顾思晓反手拉着孙天仓的手，笑道：“你还不快些，再晚，可真的什么都买不到了。”

　　怔怔地看着被顾思晓拉着的手，孙天仓“啊”了一声，任由顾思晓拉着他向前跑，直跑出半条街，才似醒过神来，反手握住了顾思晓的手。

　　临近年关，年货反倒卖得便宜一些，都是吃食，谁都怕放着到了年后就坏了。

　　不过半个时辰，顾思晓已经买了不少年货，孙天仓也不拦着，不只帮忙拎东西，还抢着给钱。

　　“啊，画儿，你看这个也好漂亮。”扭过头，顺着顾思晓的目光看清小摊上那只玉钗，孙天仓直接就上手去拿，“这个多少钱？我买了，老板。”

　　“谁说要那个了？”顾思晓拍了他一下，笑问：“我可没说要，难道是相中了哪个姑娘，要用这钗子帮我换个嫂子回来？”

　　一句话说得孙天仓涨红了脸，只得放下手里的玉钗。

　　顾思晓睨着他的红脸，笑嘻嘻地转身就走。

　　迟疑了下，孙天仓低头看着那只雕成蝴蝶形，还用金片包起来的玉钗，没有立刻跟上去。

　　这东西，好坏，她是不懂的，可他看得出，画儿是喜欢的。

　　那小贩自然也看得出他心动，立刻凑近笑道：“小哥儿，这可是个好东西，听说这是大户人家流出来的，就是那个扇王顾家……”

　　“你说扇王？”孙天仓眉锋一挑，也不问价，直接拿起那只玉钗，顺手丢下一块碎银子，拔脚就走。

　　“喂，小哥儿，这可不——”咽下没叫出来的半截话，小贩掂掂手里的碎银子，少说也有个两三两。

　　不禁挑眉乐了，“这蠢货，没看出那是断了两截又粘上的嘛！”

　　快步追上顾思晓，孙天仓捏着手里的玉钗，低声唤了一声，“画儿……”

　　迟疑着，他把玉钗举起，还待要说话，顾思晓却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手一背，孙天仓舔了舔嘴唇，想说话，可是顺着顾思晓的目光看过去，却不由怔住。

　　远处的拐角，一个男人拖着两个女人穿过街市，可不正是之前疯了似跑掉的王福。

　　只是这会儿，他阴着脸，却看不出刚才的疯颠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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