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

　　昏暗的光里，绿萝的脸有些诡异的泛着惨绿的光，虽然知道是烛光晃的，可顾思晓却仍是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将近年关，医馆里很是寂静，红绡阁的人，都已经撤了，连着尚氏兄弟派来的车夫，也先走了。

　　只有她一个人守在绿萝身边，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心里直发毛，可是那样的心悸，比起现在死样的沉寂，更让她觉得慌。

　　喝了药，绿萝沉沉睡去，若不是偶尔还会抽泣一两声，光是看着她那惨白的脸色，顾思晓几次怀疑绿萝是不是就这么死了。

　　王福死了，春花也像疯了一样，甚至连绿萝的孩子也死了，曾经，顾家上下都在看这三人的热闹，只觉得那样的纠缠荒唐而又惹人笑。

　　可是现在，那些人要是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会怎样想？梅香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真的很奇怪，明明心里发慌，可是在这寂静而又寒冷的冬夜，她居然还能想那么多有用的没用的。

　　前世今生，那些她以为早就遗忘的一幕幕，就那样突兀地浮现眼前，甚至，还总是想起前世春花还在她身边侍候她时的模样。

　　春花的笑，春花的泼辣，春花的倔强，仗着她的势时的得意和嚣张，真是奇怪，这样想着时，她居然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恨她了。

　　“砰”的一声巨响，顾思晓惊跳起身，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是外头在放炮竹。

　　不知是哪家的顽童放的大炮竹，大概就在巷子里，又响又急，震得耳朵都发麻。

　　床上的绿萝有些受惊，辗转反侧，口中迷迷糊糊地呢喃出声，却听不清在叫什么。

　　顾思晓附耳过去细听，才听出她在叫“娘，我疼……”

　　看着她眼角渗出的泪珠，顾思晓心生怜悯，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满是冷汗的额头，又轻轻拍着她的手。

　　小时候，她伤到了，痛到了，也总是这样叫，明明，她的娘亲早逝，她甚至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可是她知道，只要她这样叫，爹爹和大哥就会很心疼，更多怜惜她。

　　瞧啊，她那个时候也知道耍心机的，只不过从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

　　苦笑着，顾思晓偏过头，在听清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后，敛去唇角的笑。

　　“姑娘，”撩开帘子，楚孟生就看到坐在床沿的少女。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的脸晦暗不清，总像是笼着一重阴影。

　　他的心揪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叫出那个名字，只是笑着叫：“姑娘，可是吓到了？”

　　虽然知道这姑娘也叫画儿，可是他实在叫不出口。

　　摇了摇头，顾思晓站起身，“楚大夫，还劳烦您看一下她，从刚才她就一直在出冷汗。”

　　楚孟生点头，上前探视，“好像，有些发烧，一会我再开个方子——姑娘，夜已经深了，你看……”

　　知道医馆里不便留人，尤其是马上就要过年，楚孟生肯收下绿萝这个病人已经算很好了。

　　“楚大夫，我哥哥马上就会来的。”顾思晓低声说了句，又道：“刚才那几位留下的钱，可够付诊费？”

　　白妈妈人虽彪悍，却算是知趣，刚才也让人拿了看病的银子，想是也怕绿萝真的死掉。

　　听出顾思晓的意思，楚孟生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位娘子如今无处可去，只是我过两日要陪父亲回乡探亲，只怕无暇照顾这位娘子。不如我开了药，你们带药回去按时服药可好？”

　　这是在推托吧？

　　顾思晓笑着抬头，扫过楚孟生温文尔雅的面容，眼底带出一丝嘲弄之意。

　　从前的她，只觉得她的孟生哥哥心性温和，做事也周全，可是现在却知，他的周全不过是为自己考虑太多，怕粘惹上是非。

　　迎着顾思晓的目光，楚孟生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

　　明明这看他的少女一直在笑，目光也是温和，可他就是觉得有些怪异，就好像她透过他的皮相，在窥视他的内心。正因为看清了他，眼底才会有那样的嘲讽。

　　“楚大夫说得是，大年节的，是不该打扰您。”温和的声音入耳，带着淡淡的歉意，让楚孟生一时之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应该一会就醒了吧？等她醒了，我们就走。”顾思晓低声说着，忽然又道：“只是，刚才她被送到楚氏医馆的事，知道的人太多，只怕一会那些差人还会来问话，倒那时还要劳烦楚大夫告知一声去向。”

　　皱起眉，楚孟生暗生怨念。

　　如果不是为着楚家医馆的名声，他实在不愿接治那小产妇人的，好好的，就这么卷入人命官司了。

　　“无妨，姑娘也不用急。留一夜吧，许是明个儿，差人就要上门来问话了——我也还要后天才启程的。”

　　这一番话，说得温善，顾思晓却听得出不情不愿的意思。抿唇笑笑，她也没有道谢，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绿萝。

　　她一不说话，屋里就立刻又静了下来，死样的寂静，让楚孟生有些难堪。

　　站起身，他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拍门声。

　　“啊，可能是差人来了。”他站起身，倒有几分宽慰。

　　等问过了话，不管是不是带走那妇人，他都可以摆脱这麻烦了。

　　看着楚孟生的背影，顾思晓迟疑了下，才跟上去，如此，已经落后数步。

　　等她出了留诊的后堂，前面楚孟生已经迎着几个汉子进了医馆。

　　炮竹声连绵，一片接着一片，几人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含糊不清。

　　顾思晓隐约只听得什么“事情不好”，“大过年的晦气”，又什么“畏罪自尽了”的话。

　　脚一软，她抚着一旁的桌子，才没有跌倒。

　　“谁？谁死了？！”叫出来，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那么尖利。

　　领头进来的差人扭头看过来，带着些许疑惑。在他身后，就有一个汉子上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哦，”那差人眼睛一亮，大步过来，沉声问道：“就是你，之前和那个犯人说了话？白妈妈也说，你们是旧识！”

　　挺直了身，顾思晓回望着他，没有半分惧意，“差大哥说的是春花？是，我是和她说过话，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疯了，那么多人看着的，她都认不出我是谁。”

　　停顿了下，顾思晓淡然道：“我是顾家的丫头，那个春花以前也是在顾家做事的，只不过之前不知怎么的就不做了。我也是无意中瞧见她，才知道她竟成了青楼女子，其他的，我却是不知。”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虽然这个时候没办法抵赖她认识春花的事，但少说几句，总是没错的。

　　“差大哥，不知道春花她——”嗓子发些发紧，顾思晓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却仍余着一丝侥幸。

　　眯她一眼，那粗眉大眼，看起来颇为刚直的差人沉声道：“那个春花已经自缢身亡！”

　　虽然有了准备，可顾思晓却仍觉心头一震，合了下眼，她别开脸去，只觉舌尖泛开涩涩的味道。

　　“那个说是小产的妇人在哪？”那差人皱眉，想想又道：“还有你，都和我往衙门里走一趟。”

　　“这位差大哥，我只不过是路过的，又没做什么坏事。”顾思晓皱眉，自然是不愿的，“都说生不入公门，死不入地狱的，我一个小丫头，又没做坏事，去什么衙门啊！”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是人证，总要回去一趟说清楚了。”

　　“当时在场的人可是不少，难道差大哥个个都抓回衙门里去问话了？”

　　被顾思晓一呛，那差大哥不由皱眉。

　　自然是不可能人人都带回衙门问话的，尤其是其中有几个贵人，更不是他这个小差役能抓的。只是这样的事儿，被这么个小丫头揭短，实在是让人憋得慌。

　　“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难道，你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沉声说着，那差人伸手就过来拉顾思晓。

　　顾思晓一躲，却没躲开，正暗恼这差人可恶，就听到有人急叫了一声：“二师哥！”

　　那差人一回头，不禁怔住，“天仓，你怎么在这儿？”

　　大步而入，孙天仓快步走过来，先就去拿那差人抓着顾思晓的手。

　　“二师哥，这是我妹子。”

　　由着孙天仓抓开他的手，那差人倒是没恼，“你妹子？那个卖身筹钱送你入武馆学艺的妹子？”

　　“正是，”孙天仓笑着，别过脸避开顾思晓的目光，“画儿，快叫人，这是我二师哥张武。”

　　这人，到底同人怎么说她的？还为了他卖身筹钱？

　　顾思晓心里暗暗好笑，身子一福，柔声道：“二师哥。”

　　“莫要多礼，小妹，刚才是我失礼了。”张武赔着笑，看向顾思晓的目光满是温善，全看不出刚才的凶恶模样。

　　“真是的，早知道是小妹的话，我该斯文些的。”摸着头，张武笑得憨厚，“我都听天仓说了，有你这样的妹子，是他的福气。”

　　“不是，有他这样的哥哥，是我的福气。”

　　看着孙天仓，她笑得温柔。

　　目光一对，倒是孙天仓面上一热，转过头去。

　　看着两人，张武哈哈大笑，却有些羡慕的意思。

　　“既然是自己人，那什么都好说了。我自然是信得过小妹的。说来，也是你运气不好，好不容易跟着天仓出来逛街，居然也碰到这种事。唉，你是没看到，那个春花死得也是个惨，舌头都勒得伸老长……”

　　瞥到顾思晓难看的脸色，他忙拍了一下头，“是我多嘴，吓到小妹了。”

　　 喜欢扇底桃花：独宠腹黑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扇底桃花：独宠腹黑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