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不像是胡编的。”苏竹低声回了一声。

　　偏头想想，又道：“顾家那桩案子，郎君也是知道的。他家那个小娘子私奔的事，的确是有些蹊跷。”

　　“是真的可能死了……”苏景春低声说着，目光深沉，“顾画儿那样一个小乞儿，可能看到杀人灭口的现场？”

　　苏景春说话一向不喜欢说得那么直白，可是作为心腹的苏竹却最是知道主子的心思。

　　“郎君怀疑得是，小的也觉得好生奇怪。咱们这么多兄弟，甚至连郎君都出手了，都没留住那黑衣人，还是让他负伤逃掉了，怎么可能会在杀人时居然被一个乞儿看到呢？就算真个被看到，还不早就杀人灭口了！怎么可能容她活到现在？这顾师傅的话，的确是漏洞百出，只不知她到底是哪一伙的……”

　　这话说完，苏竹自己又笑了，“一个小乞儿，就是想攀上高枝，也难。”

　　白了他一眼，苏景春垂下眼帘，食指轻敲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看着她，如果有什么异样……”

　　没有继续说下去，苏竹却已经明白了。

　　这是相信那顾画儿的话了，却又怀疑她的身份。如果真只是一个普通的无辜小乞儿，偷看到不该看的事，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别有用心，混进苏府来的，那就要……

　　看着苏竹无声地作了个“切”的手势，苏景春皱眉，“你又想多了，让你看着你就看着好了，莫又胡乱揣度，擅做主张。”

　　“是，郎君。”苏竹应下，转过身就和苏松说这事，“你说郎君明明疑心那个顾画儿了，怎么还让我莫要乱做主张？难道是被那小丫头迷住了？”

　　苏松憋着笑，不说话，倒是三个长随里生性最女气的苏梅冷眼瞥他，“你再这么私下揣测郎君的心意，小心郎君罚你。”

　　“我、我不就是自己家兄弟说说嘛！”不敢再说，等苏梅出去了，他才扒着苏松问：“你说呢？郎君是不是瞧上那丫头了？”

　　“你都说丫头了！虽然模样生得好，可还没及笄呢！郎君怎么可能瞧得上？”苏松白了他一眼，“这些年给郎君提亲的还少吗？如果不是郎君心里装着大事，一直不肯脱口，不早就成了亲，怎么会因为被一个丫头迷住呢？要我说啊！你是自己胡思乱想——走了走了，郎君叫你盯着人，你就盯着人去，别在这胡思乱想了……”

　　推走了苏竹，苏松摸着下巴，想了又想，却也是忍不住发笑，“那个丫头？和郎君……”

　　他们家郎君是什么样的人，那个丫头又是什么人？虽说现在是扇师，可也不过是个底下人，也亏得苏竹，怎么就能把她和郎君想到一处去呢？

　　就因为这么想，他还特意又寻个机会去看了看那顾画儿，远远的，看了半晌，他摸摸鼻子，嘀咕：“长得倒的确是不错，但——苏竹还是想多了……”

　　这事儿，转了身，苏松就忘了，可苏竹却因为郎君的交代，密切关注着顾思晓。

　　虽然隐密，也不过多来作坊里转上一两次，和花管事说些闲话，并没太往顾思晓身边转，可是过不得半月，顾思晓就看出来了。

　　苏竹来作坊，那是在监视她啊！还真是，难道是因为她上次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太莽撞了，后宅里那些争斗见惯了，她也觉得足以应付，却没有想过，外头的事，可能和后宅里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所以才打草惊蛇，让苏景春对她有所怀疑了吧？

　　心里暗恼，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说到底，顾思晓也不过从没经过大事的小女子，对外头的事了解得还是少。

　　把心事压在心里，她照常作事，只是到了晚上，却总是睡不着，老是在心里想着苏景春到底会怎么对付她，会不会把她当成那黑衣人的同党？

　　如此这般，过了快一个月，苏景春忽然打发苏竹过来找她。

　　顾思晓一门心思只想着是与黑衣人有关的事，等到进了茶室的雅室之中，看到与苏景春对座的中年男子，才恍惚记起她还另外托了苏景春其他的事。

　　“来了，”苏景春淡淡唤了一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笑道：“薛大官人，这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位扇师，之前的扇坠就是她的。”

　　这就是那个薛文薛大官人了！

　　顾思晓心头一跳，莫名地先慌了神，有些心虚。

　　这人，是不是丫头的生父？如果是，会不会发觉她并不是丫头？

　　心里才转了那念头，她自己就笑了。

　　真是傻，丫头被孙天仓捡回去时也不过四、五岁大，连话都说不明白呢！就算真是生父，也早认不出了，又如何能认出她来呢？

　　垂下眼帘，她先上前施了一礼，才抬头看向薛文。

　　目光深沉，薛文虽然自打顾思晓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看，可是表情却并不激动。因为他这样的神情，顾思晓反倒心情平复下来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这位薛大官人，好像并没有打算认吧？

　　心里先存着这样的想法了，顾思晓人也自然了许多。

　　望着薛文，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反倒是苏景春，笑着站起身来，“可巧我在对面冯氏书行订的宣纸才到货，这会去取了，薛大官人，您且稍坐……”

　　说是取货，其实就是找借口避了出去，好让这两人说话，不管是不是亲人，总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

　　苏景春一出去，雅室里就陷入有些难堪的寂静。

　　垂着眼帘，顾思晓也不好说什么，目光一扫，瞥见薛文面前的茶杯已经半空了，就端起茶杯，倒了残茶，又续了杯茶。

　　茶只七分，浅碧微黄的茶汤带着温热。

　　薛文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茶杯，终于开了口：“这枚扇坠是你从何而来？”

　　这是在质问？！

　　微微一笑，顾思晓抬起头，温言道：“这枚扇坠，是小女从小贴身戴着的。听收养我的兄长说，这本是坠在一把团扇上的，只是那把团扇，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嘴角微动，薛文忍了片刻，才又问：“你因何被人收养？又是如何被人捡到的？”

　　被人捡到？！不是被偷的吗？

　　从听孙天仓说及丫头的身世，顾思晓就一直以为是老乞丐偷了她的。

　　“我——不记得了！只是听兄长说，是在路边把我带回家的，当时穿得是绸衫，手腕上还带着金镯子，因为年纪小，说不清自己是何方人士，只是说在等娘亲……”

　　“不记得了？”薛文定定地看着顾思晓，似乎是在审视她，想看出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顾思晓也不在意，只是笑道：“我一直坚信，这枚扇坠是我娘亲的心爱之物，有一日，一定会因为这枚扇坠找到她的——薛大官人，听东家说这枚扇坠，是您亲手所制，不知，它的主人可是您的相识？”

　　薛文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枚扇坠，是我亲手所制，当年，送给了我的一个小妾，作为贺仪，后来，她带着我的小女儿回乡探亲，路上遇到不测，整个车队的人都被匪徒杀了个干净，我那小女儿，也就此失了踪影，不知所踪……”

　　望着顾思晓，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画儿，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眨了下眼，顾思晓好一会儿才回神来。

　　薛文可能是丫头的亲生父亲，这个她有想过，可是却没有想过丫头的娘居然已经死了……

　　捂着嘴，她摇着头，没办法接受，“怎么会？怎么会死了……我、我一直在找她的……我、我娘她……”

　　鼻子发酸，顾思晓想到她的亲娘在她年纪尚幼就逝去的事，再想丫头也是和她一样可怜，不禁哽咽。

　　“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失声痛哭，她别过脸去，捂着嘴，虽然极力压抑，却控制不了颤抖的身体。

　　薛文看着她，终于动容，原本漠然的神情带出几分慈爱，“你和她生得很像……”

　　哽咽着，顾思晓抹着眼泪，望着薛文，略迟疑了下，“您——真的是我的生父？！”

　　薛文点头，神情郑重，似乎是下了很定决心似的。

　　那样的表情，总有些古怪，只是顾思晓此刻却不及多想，站起身来，盈盈拜下，她低声道：“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这些年……”

　　没有说完，已经又是泪流满面。

　　她的心好痛，此时此刻，她已不仅仅是为丫头心痛，更是为了她自己。

　　幼时失母，少年丧父，现在更是连如父般宠她的长兄也失去了，她和丫头同样都是这样命运多桀……

　　长叹一声，薛文扶起了顾思晓，沉声道：“孩子，你以后不必再受苦了——我会补偿你这些年的苦……”

　　目光忽闪，顾思晓迎视着他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说话。

　　她、她也只是想帮着丫头认回生父，也就是了，没想过之后还有纠葛。

　　“薛大官人——不，父亲，女儿这么多年不能承欢膝下，已经很是愧疚，若因为我，让父亲为难……”

　　她的话还没说完，薛文已经皱眉，“有甚为难的！你是薛家的女儿，回家是理所应当之事？有谁会拦着！你放心，苏家那头，我会说……”

　　不，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张了张嘴，顾思晓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是，到底还是思虑不周……

　　 喜欢扇底桃花：独宠腹黑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扇底桃花：独宠腹黑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