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

　　听到叫声，顾思晓回过头去，看着快步追上来的婉柔微微一笑，“婉柔姐姐亲自过来厨房？”

　　“嗯，”婉柔笑了下，随口道：“胡姑娘想吃新鲜的鱼羹，娘子叫我过来吩咐厨房一声。”

　　“是吗？娘子对胡姑娘真是好。”顾思晓笑笑，心道大概顾永今天还是在正院里吃的饭吧？

　　这些天，顾家上下，倒都似在围着那个胡绾绾转了。

　　不单只是张氏宠着，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由着她要，就是顾永也是百般讨好。也不知他留在正院里，是不是已经和胡绾绾有了些首尾，可那份盛爱却颇有皇帝宠妃子的架势。

　　就是顾思晓住在后园里，也听说了顾永花大价钱买了琉璃灯挂满正院画廊下，邀请美人看灯的故事。

　　虽然说当时一起赏灯的还有张氏，可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灯不是给张氏看的，而是专门买给胡绾绾看的。

　　不只是这样，张氏还特意从外头买回一个丫头，专门伺候胡绾绾。可是，听婉柔说那丫头和胡绾绾相处的那个模样，顾思晓总是怀疑这个丫头可未必真是刚刚买来的，说不定根本就是胡绾绾从前使唤惯的人。

　　只是，一个说是为了还债卖身的秀才女儿，怎么家里居然又有丫头侍候呢？说起来，胡绾绾看起来可不像是清贫惯的人，吃用穿戴，喜欢的就不是穷秀才家能用得起的。

　　不过顾思晓也不过是在心里怀疑怀疑就算，且别说胡绾绾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她的身份真的是有古怪，那最乐的反倒是顾思晓了。

　　她都不用做什么，顾家自己就够折腾的了。如此这般斗下去，这个据说是清贵，累世书香门第的东顾，就得自己败了。

　　说是妾，可是沐春院里的西厢却是在大肆修茸，据说修得那叫一个奢华，看过的人都说金屋不外如是。

　　相比之下，自己先抢着搬去沐春院的彩衣就立刻落了下乘，两个新妾，到底哪个到受重视，不言而喻。还没比，彩衣就已经先输得一塌糊涂。

　　下人里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自己就把府里上下用秤量过了轻重，只怕日后彩衣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提着食盒，往后园方向走，远远的，顾思晓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新跟了彩衣的菊花，虽说人不是多精明，可是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只是这样的老实人，在粗使院里倒是好过，分到沐春院，就真的是无用武之地了。

　　彩衣又不是个好相处的，一直都嫌这丫头没心眼儿，根本就帮不上她，几次当着人面给她难堪，甚至还动手打过。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顾思晓听的却是不少，甚至还知道这个菊花几次当着人前痛哭失声。

　　“菊花……”在背后叫了一声，顾思晓正要过去，就见背对她，蹲在树下的菊花身子一抖，有些手忙脚乱地收拾手里的东西。

　　皱了下眉，顾思晓快步转过去，才看到菊花手里捧着的是一只点心匣子。匣子是半敞的，隐约还能看到里头带着酥皮的点心，而菊花手上也正拿着一块点心，只是她那个拿点心的手未免脏了些。

　　目光忽闪，不过是片刻，顾思晓就想明白了。菊花拿着点心，只怕不是为了偷吃，而是为了弄脏点心吧？看她一手的灰，明显是刚在树上、石头上抹过的吧？

　　见顾思晓盯着自己，却不说话，菊花越发急了，慌忙把手里的点心放进匣里，她忐忑地在裙摆上蹭着手，怯生生地道：“画儿，你能不能当着什么都没看到啊？”

　　顾思晓还没说话，她自己就先急了，“我知道你和彩衣姨娘好，我真的不是想害她，就是、就是……”

　　“我懂，彩衣姨娘那个人脾气不大好。”

　　顾思晓笑着说了句，引得菊花激动起来，“你、你不知道，彩衣姨娘有多可恶，她当着那么多的人骂我又奸又滑又爱吃，还怀疑我偷拿她的东西！我真的没拿啊！就是吃她的份例，那也是她叫我吃的，不是我自己要吃的……”

　　说到这，她的声音一顿，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

　　“姨娘让你吃她的份例？”彩衣那么自私的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哦，这是怕厨房送过来的吃食被人下了毒。

　　看看菊花手里的点心，顾思晓若有所思，“这点心，是给姨娘买的？”

　　“嗯，啊，不是我去买的，我没偷出府，都是托小贵哥买的。”

　　顾思晓没细听菊花的辩白，只是问：“她最近就一直在吃这些点心？”

　　“还有水果，有时候也吃白水煮蛋……”偷看着顾思晓，看她的确没有要骂她的意思，菊花说话也胆子大了，“我都和姨娘说了，就是我娘怀小弟弟时也没她这么馋嘴，只想说点心的，这样不烧心？可姨娘根本不理我，我再说她还骂我，不准我往外头说。”

　　自然是不准往外说了，彩衣这样，无非是防着大厨房的饭菜有毒，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只是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不用别人来害，自己的身体就先跨了，还用等别人害吗？

　　心里暗叹，顾思晓想着一场相交，也想去劝劝彩衣，可再一想那日交恶的情形，只怕她去劝，彩衣还要怀疑她想害自己。

　　思虑良久，到底还是作罢。

　　没过几日，沐春院里的西厢修好了，顾家特意摆了两桌酒席，也没请外人，却是自己家人好好吃了一顿，也算是吃了喜酒。

　　酒宴之前，彩衣和胡绾绾给顾永和张氏敬茶，张氏稳坐上座，在彩衣和胡绾绾敬茶时，笑着点头，亲手为二人戴上银簪。

　　一旁许妈妈权作司仪，笑道：“今日蒙娘子恩宠簪花，日后尊娘子为姐，一辈子受娘子的管……”

　　胡绾绾倒是大大方方地答应一声，还笑着对张氏道：“姐姐，绾绾此生就交托姐姐了。”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悄悄瞄向顾永，媚如秋水。

　　比起胡绾绾的娇，彩衣答得就有些呆板。不过才十来天没在人前露面，整个人却好似瘦了一圈，因着削瘦，显怀的肚子就更显得大了很多，两只大眼睛，透着阴阴厉光，看胡绾绾的时候，毫不掩饰那份厌恶。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胡绾绾一进府，原本属于彩衣的宠爱就全被夺走了。

　　今天同样是新妾，可是顾永的目光却从没往彩衣身上瞄过一眼。

　　这一天晚上，沐春院煞是热闹，不知是张氏有意，还是胡绾绾真那么会做人。

　　就在上房的花厅里，摆了一桌酒席，四个妾，同坐一席，一起陪着官人吃酒。

　　灯下看美人，顾永喝得微熏，醉眼扫去，只觉自己这四个女人，各有风情，他这样左拥右抱，果然是艳福不浅。

　　呵呵笑着站起身，顾永身子都是歪的了。

　　“官人要去解手？我服侍官人。”柳姨娘笑着站起身。

　　顾永却摆摆手，“你坐、你坐，绾绾服侍我就好……”

　　胡绾绾一笑，果然站起了身，扶着顾永出去了。

　　“叫个丫头去不就好了。”彩衣哼着，端起酒杯，有些闷闷地饮了口，又抬筷去夹挨着顾永座位的那盘烩肘子。

　　端了杯，柳姨娘小抿了口，又笑着睨彩衣，“你是多久没吃饭了？怎么饿死鬼投胎似的？！”

　　手中筷子一顿，彩衣哼道：“要你管！”手中筷子不停，她吃够了才有些迟疑了转了方向。

　　“要吃这个？”看她迟疑，冯姨娘笑着拈了一筷子面前的鸡毛菜，放在她的碟中，“多吃些青菜对孩子也好。”

　　盯了她一眼，彩衣抿着唇没说话，筷子却是连碰都没碰那口青菜。

　　柳姨娘吃吃笑起来，“好心没好报，冯姐姐，快收起你的好心吧！你好心，人家还怕你害她呢！”

　　冯姨娘笑笑，也不以为意，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彩衣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怎么还不回来？”

　　目光一顿，她站起身，走到门前，看着西厢上那间修了好些日子的房间亮起的灯光，皱眉道：“怎么亮了灯？难道……”

　　“还难道什么？”柳姨娘笑睨着她，“你不是那么没眼力介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勾上官人的，连男人动了情都看不出来吗？”

　　什么解手？不过是拉着人找个地方胡混罢了。

　　彩衣又气又恨，却又没奈何。

　　可巧这时候胡绾绾的丫头菱花进门，一进来就笑着施礼，“三位姨娘，官人说就不回席上了，三位姨娘随意好了。”

　　“有什么好随意的？是要我们继续吃这冷酒冷菜？还是要我们也去听新人的墙角啊？”

　　柳姨娘笑着，睨着菱花的眼神却冷。

　　菱花也不答，只是迎着她的目光笑。

　　盯着菱花半晌，柳姨娘冷哼一声，站起身，也不和旁人说话，自带着玉翠出了门。

　　从菱花身边擦过，柳姨娘目不斜视，玉翠却是身子一歪，重重地撞上了菱花。

　　菱花身子一歪，扶着门，才站好，玉烟已经过来安抚，“怎么样？可撞得重？别理会玉翠，那丫头嚣张着呢！”

　　笑了笑，菱花冲着玉烟点点头，也不说话，那模样倒真很像胡绾绾。

　　“还真是变得快。”看出玉烟这是又要讨好别人了，彩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冯姨娘却好像没看出来似的，只是笑。

　　席都散了，她却好像才发现桌上的菜好吃，拿了筷子，细细地挑着。

　　彩衣盯着她半晌，也拿起了筷子，“也是，回去听墙角还不如在这吃东西。”

　　抬眼看来，冯姨娘微微一笑，也没生气的意思。

　　反倒是彩衣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不道歉，只伸筷子去夹冯姨娘吃过的菜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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